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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被弟弟送上了花轿,顾青竹悄悄掀开帘子和盖头, 从缝隙往外看了一眼, 祁暄背对着她, 恭敬的对送出门的顾知远和顾青学拱手作揖,然后翻身上马。
    鞭炮声和唢呐声同时响起,八抬大轿缓缓起身, 整条街道两边都站满了人,对祁家这样高调的娶亲点评讨论。
    顾青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马上她就要回到那个生活了十多年, 比顾家还令她熟悉的武安侯府了。明天就能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武安侯祁正阳,侯夫人云氏, 祁暄的弟弟祁晨, 妹妹祁云芝,还有一些庶弟庶妹,祁正阳袭爵之后, 并未要祁家分家, 所以祁家二房, 三房至今仍住在侯府之中,只不过住的是西边, 与东边有一墙之隔。
    这些人全都是顾青竹打过交道的,毕竟她在祁家,主要的事情就是和他们打交道,她这样的身份嫁进祁家, 多的人不服,多的是人眼红,所以开始的两年,顾青竹只应付这些人就够她忙前忙后的了。
    而这一世,她可不想再过那种焦头烂额,忙前忙后的日子,上一世她急于讨好祁暄,因此不敢得罪祁家的人,以至于束手束脚,这一世她只想过一点舒心日子,一些毫无相干的人,她可不会再勉强自己去应付了,爱怎样怎样,祁暄若是受不了,大可将她休了,她还能落个自由。
    总之,怎么爽快怎么来,重活一世,绝不再委屈自己就对了。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来到了武安侯府,轿子落地之后,祁暄翻身下马就来到轿子前,顾青竹在轿子里听见喜婆子喊道:“世子不可,还没踢轿门呢。要振夫纲。”
    祁暄没听,只立刻掀开了轿门,兀自说道:“我不需要夫纲,青竹,下来了,我背你。”
    说完,祁暄便转过身,弯在顾青竹身前,顾青竹拍了拍他:“你别闹了,按规矩来。”
    祁暄不在意,拉着顾青竹的手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背上,喜婆子在后面焦急的跟随,喊道:“世子,放下,该婆子们背的。不能直接进去,得跨火盆啊。快快快,火盆点上。新娘子下来跨火盆。”
    点火盆的人以为新郎官儿踢轿门等步骤要花一点时间,没想到自家世子把新娘子背了就走,全然不顾那些民间所谓震夫纲的步骤,守在门边的下人略微发愣,连火盆都忘了点,所以喜婆子才在哪儿喊。
    顾青竹在祁暄背后,有些着急:“祁暄,你放我下来。哪有人进门不跨火盆的。”
    听到顾青竹这么说了之后,祁暄才停下脚步,在门口站定,将顾青竹从背上放下来,喜婆子在旁边念念叨叨,说的都是新娘子不带晦气进门之类的言语,还没说完,祁暄就把顾青竹给横抱而起,不耐烦的打断了喜婆子,道:“行了,别说了,夫妻本是一体,怎么会只有要求妻子做这做那的规定,火盆我们俩一起跨。”
    祁暄话中所谓的一起跨,其实就是他抱着顾青竹跨,把周围的宾客们全都看傻眼了,这是什么成亲的习俗,怎么和其他人家不太一样呢。
    顾青竹在祁暄手上不敢动,只得环着祁暄的脖子,似乎感觉到身下一阵热气扑腾而上,祁暄真抱着她在火盆上跨过,然后便横抱她健步如飞,直接往喜堂奔去。
    宋锦如和顾如意这两个送嫁的姑娘全都被武安侯世子迎亲的架势给吓到了,哪有人这样的,轿门不踢,夫纲不振,就连新娘子都是他自己弯腰背进门的,这样的做法若在其他人家,还不得给婆家骂死,这祁世子是一点不在乎自家,反而将顾青竹处处捧在手心里。
    两人心中颇为酸楚,尤其是宋锦如,心里第几百次发问,她顾青竹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居然给她撞上了这么大的鸿运。祁暄长得好,出身也这么好,居然对妻子还百般爱护,寻常男人只要有一处好,便已足够让女子心甘情愿嫁了。
    眼看着祁暄把顾青竹抱着去了喜堂,喜婆子们反而催促她们俩:“两位小姐,快着些吧,走慢了,没准儿世子连堂都拜好了。你们得陪着新娘子去喜房里呢。”
    确实,依照祁暄的速度,完全有可能把顾青竹放下就夫妻对拜,然后送入洞房。
    见过急的,没见过他这么急的。
    可两人到了喜堂之上才发现,祁暄一改在门口那迫不及待的样子,与顾青竹并排站立在喜堂中央,武安侯祁正阳与妻子云氏高座高堂之上,祁暄将一杯茶递到顾青竹手中,然后自己旋身拿另一杯,两人先跪在地上给武安侯夫妇敬茶。
    顾青竹现在头上顶着盖头,看不见容貌,武安侯夫妇只能从儿媳妇的身段来看,四肢修长,窄肩细腰,行走时仪态万千,可见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云氏虽然接过了媳妇茶,可心里没上没下的,生怕儿子被一个狐狸精给勾走了魂儿,将来狐狸精登堂入室,家中将再无宁日。
    敬茶之后,两人才起身,等到吉时到,吟唱之人便开声:
    “一拜天地。”
    祁暄拉着顾青竹转身,带着她跪下磕头。顾青竹觉得此时此刻,仿佛与上一世重叠了般,而与上一世不甚相同的是,祁暄的态度,从前祁暄对她敬而远之,能不碰到她就不碰到她,可现在,顾青竹的每一次转身,挪步都能感觉出祁暄的引导,不可谓不上心了。
    “二拜高堂。”
    拜过高堂,她便是祁家的人。
    “夫妻对拜。”
    夫妻俩拜下,从此以后,祁暄便又成了她的夫。
    “礼成……送入洞房。”
    顾青竹百味陈杂,手里虽然拿着红绸,可祁暄却夹着红绸将她直接牵起,带着她往他所在的沧澜居去,祁家的路,顾青竹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认得,所以虽然顶着盖头,她依旧能十分顺遂的跟着祁暄的步伐往前走,该转弯的地方绝不昏头,以至于两个新人携手走的速度,比身后一种跟着的喜娘还要快上许多。
    往事一幕幕钻入顾青竹的脑中,包括她上一世将家财散尽,将武安侯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全都安置好,等到祁暄刑满出来之后,武安侯府便被查封,他们两人坐上了一辆十分蹩脚的青篷小马车,马车小到什么程度,小到祈暄这身量,在里面连转身都困难。
    越是接近沧澜居,顾青竹就走的越慢,上一世她在沧澜居中度过的那些苦日子,仍旧历历在目,可她现在居然还要自虐般回到这里。
    祁暄似乎感觉到顾青竹的迟疑,手上的力气稍稍加重,在顾青竹耳边说道:
    “快到了。”
    祁暄的声音,将顾青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收敛心神,随他入内。
    往事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现在想再多都没用了,她已然再入祁家的门,后悔也来不及了。
    祁暄亲自将顾青竹领入喜房,扶着她坐在床沿上,轻声说道:
    “我现在就来挑盖头,等会儿你把这一身衣裳换了,换点轻便的,我晚上一定早点回来。”
    顾青竹蹙眉,拉住祁暄的衣袖:“现在挑?开什么玩笑。”
    现在连午时都没过,若真给他挑了盖头,那明天估摸着她又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了,新娘子矫情至此,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总会说成她的不是。
    “你该干嘛干嘛,别总想着破坏规矩好不好?”顾青竹试图说服祁暄。
    可祁暄却不听,让喜娘把秤杆都拿了过来,几个伺候的喜婆子已经满头大汗,纷纷扑上来阻拦:
    “世子,这可千万使不得,吉时还未到呢。”
    祁暄却坚持:“吉时一天有很多,我说现在就是吉时,你们只管帮着做便是,若有问题,我一个人担着。”
    祁暄的话在喜婆子们面前自然是有效的,她们是来指导新人成亲的步骤,可具体怎么来,还得听新人自己的,新郎官儿有意给新娘子体面,宠到连夫纲都不振了,他自己都不在乎,旁边这些局外人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一杆秤,将顾青竹的盖头挑开,露出内里精致的面容,喜房内祁家的喜婆子们看见新娘子生的这般美貌,心中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家世子能把人宠的这么无法无天了,再没有比这更漂亮的新娘子了,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湛亮清澈,像是会说话般水汪汪的,往人身上瞥一眼,似乎都能酥掉人的骨头,如此绝色当前,世子把持不住,反倒像是应该的了。
    祁暄将盖头挑开,目光便被盖头后的美丽脸庞吸引住。
    他的青竹这么美,穿上嫁衣的她,仿佛一团火焰,从祁暄的眼睛烧到了心房,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青竹,青竹的美丽,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顾青竹有些无奈,祁暄的大胆举动,已经让房内的人全都傻了眼,她们惊讶的看着自己,仿佛没见过新娘子似的,不过也不怪她们惊讶,谁家新娘子是午时还没到,就给丈夫掀了盖头的?
    无声一叹,顾青竹觉得自己‘狐狸精’的名声从今往后,必然算是坐实了。旁人不会说祁暄如何,只会说她勾引男人的手段厉害。
    顾青竹觉得自己太冤枉了。
    第118章
    云氏在招呼客人, 听到沧澜居的人来禀报的事情, 脸色稍微变了变,与宾客说了一声后,便急急往沧澜居去。
    回廊之上, 对那前来报信儿的婆子问:“怎么盖头现在就揭了?不是胡闹嘛现在。这孩子怎么回事?”
    云氏本来对这桩婚事就不看好, 实在是儿子速度太快, 刚跟家里说要娶人家,没两天就自己上门提亲去了,提了亲不回家, 直接奔皇宫, 侯爷跟着后头去也没能阻止,居然让他说服了皇上和皇后,给了他一封圣旨,这样一来,祁家上下就是想阻止都不能,既然不能阻止, 那就只能把婚事操办起来。
    可云氏心里那个不舒服啊, 没想到成亲当天又来这么一招,这哪是娶了个新媳妇儿进门,根本就娶了个祸害,麻烦。
    她可是听人说了,这新娘子的妹子上个月成亲,成亲当天,她父亲就把母亲给休了, 这是什么人家能办出来的事儿,而她那个妹子,嫁去了崇敬侯府,却连三日回门都没办,从贺家传出来的消息是,新娘子特别不好,崇敬侯没办法只能从宫里给找了个教习嬷嬷回贺家教那新娘子规矩。
    儿子娶的姑娘,也是顾家出来的,想必一家子都是这样的,她妹妹把贺家逼成那样,现在这姐姐到了祁家,居然还有些变本加厉了,进门时让儿子给她背下来,轿门也没踢,到了跨火盆儿,居然让儿子抱着她跨,这么娇气呢?云氏不是个爱发火的人,可是现在心里的火儿都压不住了,她非得要去骂骂那个不懂规矩的女子不可。
    云氏走到沧澜居外,正好看见有些女眷们从沧澜居出来,看见云氏,那些个亲戚家的小姐孩子都嘟着嘴,云氏笑着问:“怎么不进去?”
    祁云芝从人后走出,来到云氏身边,极不满意的告状:
    “怎么进去呀?哥哥把门儿都关起来了。娘您知道吗?哥哥把嫂子的盖头现在就挑开了,挑开之后,又不让我们进去,说是她要休息了,还让人在喜房外头守着,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嘛。哪有人这样的。哥哥也太过分了。”
    祁云芝带着姐妹们一起来看新嫂子长什么样儿,可谁知道刚过来,连模样都没见着,哥哥就把人给全都赶了出来,连祁云芝也没能挤进去。
    现在院子里里已经被沧澜居的护院给守住了,云氏想进都没有办法。
    对于儿子的所作所为,云氏没有法子,周围全是宾客看着,她只能勉强笑着为儿子打圆场,对那些想来喜房看新娘子的女眷们一个个的打招呼,带着她们离开沧澜居。
    大喜的日子,若真闹出什么来,谁脸上都不好看,总不能让外人看去了笑话,云氏心里虽然生气,可表面上的礼仪还是要维持的。
    *****
    顾青竹一整个下午都在房里,除去了厚重的婚服,换上大红色的居家喜服,头上脸上的妆都卸了,轻轻松松的度过原本应该很漫长,很无聊,很累的过程。
    顾青竹坐在梳妆台前,背靠着台子,将张灯结彩的喜房左右看了又看,大致结构没有变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除了那张床,很是不同之外,顾青竹走到那床周围转了两圈,发现这张床绝对不是她上一世嫁给祁暄时的那张,上一世他们的喜床是黄花梨的整套千工拔步,可这张床确是紫檀的,雕花,做工什么的都更加精致,比之前那张还要大些,顾青竹在床边转了两圈都没想出来,为什么祁暄要把床给换了。
    不过这样也好,那张黄花梨的床对顾青竹而言有着难以言喻的伤痛,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在那张床上失去的,她当时腹如刀绞,身下被血浸染,现在似乎都能想起那种剜心般的疼痛。
    不知不觉中,眼泪滑下眼角,顾青竹收敛心神,将眼泪擦去,刻意不去想那个与她无缘的孩子。
    下午没事儿干,顾青竹便在房里小睡了一会儿。外头的鞭炮声响了好几回,热热闹闹的声音隐约能够听到一些。
    夜幕降临,顾青竹歪在软塌上看书,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祁暄似乎让护卫们全都撤了出去,还听到一些醉醺醺的人在说话,仿佛要跟着祁暄进来闹洞房什么的,被祁暄拦在外头,顾青竹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就见房门就被推开了,祁暄双眼喝的有些红,扯着衣领子走进门,反手便将房门给关上了。过了一会儿后,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祁暄,你这可不地道,说好了闹洞房的,快开门儿。”
    “是啊,开门儿,不开我们可踹了啊。”
    “祁暄——”
    祁暄看着顾青竹对外指了指:“几个朋友,说要闹洞房,放心吧,他们不敢踢门的。闹一会儿就该走了。”
    顾青竹放下书从软塌上起身,大红色的居家喜服穿在她身上,衬的她越发明艳照人,祁暄的眼睛一时竟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后,外面那些敲门声就渐渐停了。
    祁暄离开门边,走到喜桌旁,看着桌上的酒菜并未动过,对顾青竹问:“你晚上吃了吗?”
    顾青竹略微点了点头,并不开声,偌大的喜房内,安静的只有蜡烛燃烧的声音,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尴尬,祁暄拿起桌上的酒杯,给两人倒了两杯,拿着酒走向顾青竹,将一杯递给她,顾青竹看着那酒,并不伸手接过,只说一句:
    “不想喝酒。”
    祁暄看她冷然的模样,坚持道:“这是合衾酒,成亲得喝。”
    不管顾青竹愿不愿意,祁暄把就杯塞到顾青竹手里,然后在顾青竹的拧眉注视下,一手环过她的胳膊,两人胳膊交错,另一只手扶着顾青竹的酒杯,想送到她嘴边。
    顾青竹眉心蹙起,手微微一动,头偏向一边,并不配合,祁暄今儿喝的有些多,瞧着顾青竹的侧颜,心头像是火烧似的,缓缓凑近她,顾青竹不住往后退,退了两步,退无可退,腰部抵在后面的长案上,祁暄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放在她身子一侧,在她耳旁轻言:
    “上回咱们就没喝成,这回得喝。”说的是他们第一回 成亲时,因为他的混账,让青竹洞房之夜独守空房。
    他满身的酒气,将顾青竹包围,身子贴的很近,顾青竹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
    酒杯再次被送到顾青竹唇边,顾青竹将嘴边的杯子接过,果断放在一边,推开祁暄的禁锢,冷冷抛下一句:
    “要喝自己喝。”
    顾青竹从祈暄身边经过时,祁暄身子一歪,就从身后抱住了她,顾青竹想脱身,掰不动他的胳膊,就把身子往后退,祁暄撞在放满酒菜的圆桌上,桌上的筷子和碗掉在地上,碎成了片,顾青竹回头在地上看了一眼,眉峰蹙起,抬头看向祁暄:“不想把人都引过来就放手。”
    祁暄的两条胳膊像是铁箍一般,顾青竹根本挣脱不开,便想用言语让他放开,谁料祁暄根本不在乎,温热的气息喷在顾青竹的侧脸和耳廓之上:
    “我吩咐了所有人,今晚不许靠近沧澜居。你尽管动,回头我收拾。”
    顾青竹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干嘛,霸王硬上弓吗?若你真想这样,干脆杀了我。”
    祁暄仿佛听不见顾青竹的话,在她颈间摩挲:“青竹,不过一杯酒而已,陪我喝好不好?”
    顾青竹觉得脖子上痒的厉害,气急道:“我不喝,你要喝自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