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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谢琬:好,我知道了。】
    他们一行人往大门走去,远远的,那一袭白衣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令人无法忽略。而当铁手注视着他的时候,相隔甚远的距离里,叶孤城也感觉到了这道视线,他转过头来。叶孤城的眼神就像他的人一样,很冷,像终年不化的冰雪。明明有着一张俊美无暇的容貌,但他浑身凛然的剑气却让人不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外表。
    有的人气势外放是为了震慑他人,而叶孤城,他是已然和剑融为一体。
    剑怎么可能没有剑意?
    铁手心里喟然,知道江湖传言里有关叶孤城的形容所言非虚。
    铁手向他微微颔首:“叶城主。”
    叶孤城只是淡淡看了铁手一眼,对于不相干的人他的兴趣一向很淡。谢琬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铁手身旁,但她知道叶孤城连一个目光都没有施舍到自己身上,必然不可能认出她来。铁手也没对叶孤城的冷淡介怀,与忙着招待叶孤城的南王道别后,铁手带着谢琬离开了王府。
    回到了客栈,铁手给自己和谢琬各倒了一杯茶。
    “我没想到白云城主叶孤城竟然会是南王世子的师父,不知这南王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
    铁手说完后发现谢琬并没有喝他倒的茶,便停下话头来:“阿琬,想什么心事呢?”
    铁手发现了,阿琬在他那次不算明显地表露过心意以后时不时就变得有些沉默,虽然铁手在心底和自己说过,给阿琬一段时间,给自己一段时间。但他还是不免有些黯然,莫非他的情意让她为难,她并不喜欢他。
    谢琬在铁手不解的目光中抽出一把匕首,拿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眼带揶揄和挑衅:“你之前拍我脑袋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铁手笑出了声:“你这般记仇?”
    “你又不是才知道我这么记仇。”
    铁手哦了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对于贼姑娘小打小闹地拿出匕首来已经习以为常,他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想逗逗她。
    “那你现在是要在我身上捅上一刀才泄愤?”
    “对。”
    铁手笑了,想摸摸她柔软的头发:“那好吧。”
    然而铁手的脸色在看到谢琬将匕首捅向她自己的时候猛地变了,那一刀是那么决绝,全然不是在做戏,铁手绷着脸在刀刃即将没入谢琬胸口的前一刻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铁手脸色铁青,刚想厉声问她在做些什么,可贼姑娘与他对视的双眼没有流露出一点情绪。她就这样淡淡地看着他,然后,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另一把匕首捅入了他的心口。
    铁手怔怔地看着谢琬,原本握住她手的那只手松开了,即将要刺向谢琬心口的匕首掉在了地上,而她捅入铁手心口的那把则牢牢地插着。
    他的手附上谢琬握着刀柄的手,他心里茫然、震惊、失望、也痛苦,最终却无法果决地掰断这只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手腕。谢琬的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令刀刃一寸寸更深没入铁手的心脏。
    铁手看着谢琬的表情有些无措,甚至有些委屈。
    “……为什么?”
    谢琬站起身,但却始终维持着双手牢牢握着刀柄的姿势,她没有避开铁手掺杂着浓烈情绪的眼睛,却淡漠地说道:“小夏,你是捕头,而我是贼,你说呢。”她无情的眸子倏然弯了起来,呈着一腔温情,“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变得这么厉害,我很好奇这一次我们谁会赢。现在看来是我。小夏,你看,你哪一次能赢过我呢,你从来就没抓住过我。”
    她陌生得他都不认识了,铁手恍惚地想,或许他从来就不算认识她吧。她脾气古怪多变,嚣张跋扈,可是却也可以露出这么温柔也无情的模样。
    他真的有认清过她吗?
    铁手自顾自笑了,落寞地垂下眼,不再看他所以为的阿琬。
    “是啊,我从来就捉不住你。”
    从前在沧州的时候是,后来她离开的时候是。他却还是撞了南墙不回头,以为能够真心换真心,有朝一日这个让他摸不清底细的贼姑娘可以坦诚心扉。她不会再走了,这一次她会留下来。现在想来,她骗他,而他也自欺欺人。
    铁手松开了手,他没有折断这只要自己命的手腕,却宁愿吃力地抬起手,轻轻用指腹碰了碰谢琬的侧脸。
    “我要死了,我想看看你的脸。”
    谢琬沉默了一会,问:“为什么?”
    铁手笑得满是苦涩。
    “我想看看你真正的样子。这辈子没机会了,好歹下辈子第一眼我就能抓住你,把你这个做坏事的贼姑娘关进大牢里。”
    谢琬动了动嘴角,她轻轻叹了口气:“傻小夏,你下辈子不会遇见我的。”
    她说完,主动揭去了自己脸上的易容。
    灯火阑珊,映照出佳人的脸庞。他终于知道了她的模样。原来,原来。
    “……原来如此。”
    “你看清了就好。”
    烛火摇曳,月色渐昏,带风平后,屋内只剩下了谢琬一人。桌上还有两个茶杯,谢琬默默喝完了自己那杯已没有余温的冷茶。
    【系统:阿琬……你喜欢他吗?】
    谢琬摇了摇头。
    “不。”
    “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他,会遭报应的吧。”
    第28章 浮云(一)
    人这一辈子真的有因果报应之说吗?
    系统认为是没有的。可它看到微垂着头坐在桌旁的谢琬, 觉得它的宿主刚才那一句话并非不经心的一句话。难得的,系统也想学学阿琬叹一口气。
    【系统:阿琬,是我逼你的, 你别自责了。】
    系统想让谢琬好受一点, 于是这么说。
    谢琬摇头,把另一个杯子里尚余的茶水倒在地上, 然后将两个茶杯倒扣放回原位。
    【谢琬:傻不傻,你提醒我是对的, 是我迟疑了。拖下去是在害人害己, 对他们也没好处。】
    屋子里只剩下谢琬一个人, 她不再需要扮作乖张跋扈的样子,也不用时时刻刻露出笑意,像以往一样, 任务刚结束的这段时间是她唯一能够放松的时候。谢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晕黄的烛光投影在她的脸上,垂落的长睫在眼眶下形成淡淡的阴影,寂寥也落寞。这是头一次, 谢琬感觉到累了。这种从心里产生的倦累不同于身体奔波劳累后的疲乏,它带给谢琬的更多是空虚和无所适从。
    甚至让她有些想要停下脚步。
    系统问她是不是因为喜欢铁手,谢琬摇头否定。可即便隐衷多好听, 她于心有愧。
    她愧对了一颗真挚地喜欢着她的心。她骗了他。
    谢琬不愿意与任务对象谈风花雪月,任何抱有目的性的接近,哪怕以真心换真心,在出发点上永远不能得见天日。而在一个世界的任务结束后又要抽身得干净利落, 这会让谢琬觉得是在欺骗感情。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后,谢琬慢慢学会了把握这个刚刚好的尺度,即便她消失,也不会对另一个人的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可命运至诡,非要让他们重新再遇,一切都乱套了。
    谢琬不知道铁手是从何时喜欢上她的,但她只能选择毫不心软。
    【系统:阿琬你这次比上次绝情得很。】讨厌铁手吗?
    谢琬听出了系统的言下之意。她不多言,只是再度摇了摇头。她并不讨厌铁手,可既然不喜欢对方,两人之间无缘分,何苦让对方一个人苦苦坚持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也正因为他一往情深,谢琬才必须更狠心。一句解释也不说,一点迂回也没有。
    下辈子世上再无千面,也不会有阿琬。她若说有,才又骗了他。
    更何况,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谢琬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欲闭眼入睡。
    捅李寻欢一刀后她选择借酒消愁,这一次谢琬没有这么做。
    可究竟几时入睡,或许只有谢琬自己知道了。
    天未大亮的时候谢琬便醒了。虽一夜无梦,可谢琬却没有觉得睡得舒坦,但要她再转个身睡下去,谢琬也睡不着了。谢琬在床上睁眼闭眼了一会,索性坐起来在床边穿鞋。走到床边推开两边阖起的窗,微微熹光照进屋内,淡金色的光晖一直投落到窗对面的梳妆台。
    谢琬洗漱完坐在铜镜前。昨晚没仔细看,谢琬现在才发现脸上有点轻微起皮,估计是前些日子易容在脸上的时间太久了。谢琬顿时眉间一皱,郁闷地来回摆着自己左右两边脸在镜子前照。
    【谢琬:这算不算工伤啊统儿,我都变丑了。】
    【系统:你等下。】
    谢琬手里便多了一个青檀色的小罐子。
    【谢琬:我家统儿果然对我最好了,爱您!】系统出品,品质绝对有保障。她家统儿真是多做少说的好搭档呢。
    谢琬用手指沾了小些许药膏涂在脸上,片刻后,细腻无暇的肌肤重新回到了谢琬的脸上。谢琬认真地看了两眼,和她家统儿说了声谢谢,手里头的药膏就消失了。
    【系统:不用谢。】系统试着揣摩了下谢琬的心情,见她这会心情不像昨晚那般低落了,它稍稍舒了口气。它很怕谢琬坚持不下去。有那么多人都是走着走着,大风大浪明明也经历过了,却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再也撑不住了。所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个稻草也就是这样了。一条大道走下去都已这么难了,何况还要谢琬频频回头地走。
    故人重逢,再来一次,只会徒添不舍。
    哪怕谢琬该狠心的时候都狠心了,并做得无比果决,可系统并不知道她会否一次次累积痛苦。而这种痛苦还来不及排解,就被马上接踵而来的又一个痛苦积压在下头。它的宿主并不习惯向别人诉说她的内心,这一点上系统永远也没办法帮到她。
    谢琬手边的位置放着她昨天撕下来的易容,谢琬看了片刻后,温柔笑笑,把它处理掉了。之后她估计就不会再有什么机会频频用到易容了。
    【谢琬:既然醒得这么早,就出去吃早饭吧。】
    系统没有异议。
    人已站在门外,谢琬双手将门阖上同时,视线正好落在了昨晚她与铁手同落座的桌子上。谢琬微微一笑。
    铁捕头,铁手,小夏,此后生生世世不见。
    羊城多的是美食,随便钻进一个街头巷口的小摊,或许就能发现意想不到的美味。摊主刚埋头擦好桌子准备去顾他锅里烧着的水,他的摊子上便坐下来了一位客人。摊主稀奇地看了客人一眼。不是没有人这点钟来吃过他家的云吞,只是摊主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家又是单独一人出现在他的摊子上。
    “老板,一份云吞面,一份凉拌爽鱼皮。”谢琬经她家统儿推荐,知道这条街数这个摊子做得云吞面最好。
    姑娘家眼眉流露着几分自然而然的温柔,看着人在燥热的夏天清早也心情舒快了。瞧这模样这气质,怎么也是个官家小姐吧。摊主感叹道。
    摊主对这位客人的第一印象不错,眼下刚开张,也乐得和她攀谈几句:“姑娘,葱花加唔加?”
    谢琬轻轻点头:“放吧。”
    摊主随后又跟她说水刚烧开,可能还需要些时间,劳烦她稍坐等一等。谢琬不介意,就这么和摊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过了一会,云吞的鲜香顺着锅里不断升起的白气飘散了出来,小摊子上陆陆续续有了其他的客人。食物的香气勾动了谢琬的食欲,听着身旁几桌讲的本地话,让谢琬想起了宋甜儿那个娇俏姑娘。
    一个身影立在了谢琬身旁。
    “谢姑娘?”
    谢琬听到声音转过头,见到是廿五。
    昨天在南王府见到叶孤城,他的侍卫廿五出现在这里也就显得不足为奇了。不过廿五身边并没有那孤傲如浮云的白云城主。
    谢琬讶异了一会,问道:“廿五你是呀……来吃早饭?我也是一个人,不介意的话与我同桌吧。”
    廿五连说不介意,坐在了谢琬对面,正巧这个时候谢琬点的云吞面和爽鱼皮也端了过来。廿五只是随意走进了一家摊子,原先也没有具体吃什么的打算,见到此刻桌子上散发着食物香气的云吞面,一下也胃口大开,便也学着谢琬要了一份云吞面,另外加了两个包子。
    算上之前在燕北,这是廿五第二次巧遇上谢琬了,他觉得好巧,便也和谢婉这么说了。谢琬笑着点头应是:“我也没想到。”
    “不过廿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叶城主呢?”
    廿五挠了挠头:“我和城主昨天到的羊城,不过我这会要回白云城了。”
    谢琬挑了挑眉:“那岂不是叶城主一个人在这了吗?”
    “城主叫我回去的。”廿五提及这件事,俊朗的眉头有些微皱,可他不能违背城主的意思。时至如今,他也搞不明白他们城主怎么会突然收了一个世子做徒弟,昨日在南王府做客,今早就让他回白云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