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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那每隔两米一盏的、断续而绵长的火光,连接成了一条护命的长路。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得那么快,连扑带滚,连鞋子也掉了一只。急促粗重的气息烧灼着胸腔,痉挛的气管痛苦地绞缠。她已无暇辨认自己要往哪跑去,只知道在建筑物内追着光跑。
    分明刚过傍晚,但四周竟然见不到一个活人,仿佛她和那只东西被隔绝到了一片异空间里。怀中的油灯亦快要熄灭了,叶淼几近于绝望崩溃之际,忽见前方的阴影中,匍匐着一座华丽的宫殿。
    叶淼燃起了一丝希望,快步冲过雨幕。靠近才发现那扇门外竟有锁链缠着,似乎是一处不予开放的禁地。但那东西已经快追到身后了,没有犹豫的时间给她了,叶淼凭借直觉,依靠自己娇小的身躯,竟硬生生地从那道裂隙钻了进去!
    后方那只穷追不舍的东西尖叫了一声,在大殿外不甘地左后徘徊,一反常态地止住了脚步。不敢上前,仿佛畏惧着某种骇人的气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淼钻入了里面。
    叶淼早已精疲力竭,用最后一丝理智,勉力将门扇推上,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几乎将胃都咳吐出来,被吓出窍的魂才慢慢地归体。
    她终于发现,自己闯入了一座陌生的大殿中。殿内昏暗不已,她怀中那盏要熄不熄的灯,就是唯一的光源。
    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家具都以红绸布盖着,鎏金门把上、地砖上、楼梯的扶手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灰。远处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重重的雪白蜘网后,是一个金发蓝眼、俊美威严的男人的画像。
    叶淼愣愣地辨认了半晌,又联想起门外的锁链,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似乎就是王宫中的那座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的——先王的宫殿。
    刚才……那只怪物追到门外,就停下来了。这扇殿门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它却仿佛是根本不敢踏进来。这是为什么?她已经安全了吗?
    不,那只东西,追了她那么久,多半此刻还埋伏在某处。若是自以为逃过一劫,就这样走出去,在空荡荡的建筑中被它半路截住……
    叶淼打了个冷战,无助地缩成了一团,将头埋在了膝盖处。这是人向自己索取安全感的姿势。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没有勇气现在离开这里。在这里躲一个晚上,待到天亮才走,或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总比走回头路要安全。
    事实上,就算不知缘由,但叶淼已在潜意识里认定是这座大殿拦住了那只东西的脚步、救了自己一命。在无助中,她已将它当做了一个可以庇护自己的地方,隐生依赖感。
    待双腿恢复了一些力气,叶淼知道不能再白白浪费时间了,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便伸手提起了油灯,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确认紧闭的殿门外没有声音后,才抬脚往殿内走去。
    她今晚是不敢睡觉了,只想进去找找看,有没有还能用的烛台,在手提的油灯完全熄灭前,将火焰转接过去,这样,有个什么意外,也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只可惜,在积尘的柜子中找了一圈,能找到的蜡烛的芯儿都已经潮了。好在,宫殿深处的墙上,似乎镶嵌了几座油灯台,也许它们还可以用。
    叶淼抿了抿唇,一盏盏地试探着,踮起脚,摸向它的灯座。
    摸到不知第几座时,她一下子就微觉不对——那本该纹丝不动的石头竟可以推动!无意招惹麻烦,叶淼立即缩回了手,可它的转动却没有停下。
    说那迟那时快,一串锁链绞动的声音,她下方的地砖毫无征兆地裂成了两半,叶淼猝不及防,往下坠去,肩胛骨重重撞在了石壁,喉间泛出了一丝腥膻的血气。如潮的黑暗倾覆而来,席卷一切,淹没了她的神智。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到现在一直活在传说中的)男主下章就可以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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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7凌晨修文完毕!
    其实约等于每一句都重写,但是主要剧情没有变化。
    主要是捉虫、删减了累赘/不妥的表达,以及补充因写得太快而忘加进去的细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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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重要性隔阂、酒泉板栗、双城、软猫儿、kookie、日澄姑娘们的地雷和沐沐沐辰姑娘的火箭炮,么么哒~~~(づ ̄3 ̄)づ
    第4章
    恍若过了一个世纪,叶淼头痛欲裂地恢复了意识,略微翻了个身,从喉咙中碾出了一声混杂着血沫的低弱呻|吟。坠落前的一幕幕记忆上涌,狠狠地冲刷着酸胀的太阳穴,灌了泥石般沉重的眼皮终于上掀起来。
    她记得,自己在借火时,无意中转动了墙上的灯座机关,紧接着,就猝不及防地透过开裂的砖块,坠到了这座废弃宫殿的地下。从地面到这里起码有三层楼的高度。她是通过弯绕的斜坡滚下来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若是没有任何阻拦直接砸在地上,怕是脑浆都要崩出来。
    从她摔下来后,时间过去多久了?
    她到底掉进了什么地方?
    在卡丹的王宫,王与王后的宫殿底下,以及他们的子女居住的宫殿下也挖修过密室。既可以用来藏匿宝物,也可以在特殊情况时供王族避难。难道说,亚比勒的这座先王的宫殿里,也有类似的构造吗?
    叶淼坐起身来,逐寸抚摸过自己的四肢和身体,确定骨头一根也没断,只是肋间震得生疼,估计还是撞伤了内脏,这可真是最糟糕的状况。她哀叹了一声,又在衣服后背触到了一抹凝结的干块,用指甲揭下来后,在指尖搓一搓,就变成了屑状,四下飞落。
    因为太黑了,叶淼也不能确定这是什么,将触碰过它的手指放在鼻下,就闻到一股时间久远、略微刺鼻的味道,只猜测这是刚才滚下来时,衣服与石头急促摩擦而蹭到的干涸颜料。
    油灯已经不知所踪,不过,它总不会比人还结实。就算能找到,也早该摔碎了。叶淼捂着隐痛的肋骨,等待眼睛适应底下的黑暗,才发现这个地方并不是完全没有光线的,墙石上涂抹了一层什么东西,幽幽地散发出鬼火般不详的暗青磷光。
    头顶上,所谓的斜坡或是出口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残破粗粝、凹凸不平的石顶天花,如附骨之疽般盘桓扭曲的一条条石纹,竟是一团张开大口、被火刑所灼烧的毒蛇。
    叶淼僵了僵,有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假设她掉下来后,身体还因为惯性而滚了一段路,也不可能会离掉落的地点太远。那就是说,那个连通外界的通道已经自动关闭了。如果无法从这里开启,那她就只剩下两个选择,另寻出口,或是——困死。
    这是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长廊,远端连微弱的磷光也看不见,彻底隐没在了极致静谧的黑暗中,谁也不知道那里面会藏匿着什么可怖的东西。
    要是真的有什么怪物,在她昏迷的时间里早就来吃掉她了——叶淼在脑海里这样对自己说了三遍,才扶着墙站了起来,小步小步地往左边走去。
    希望这里真的如她所愿,和卡丹王宫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么构造就不会太复杂。只要不走岔路,也许就能找到别的通向地面的出口。
    如果这时的光线不是那么昏暗,叶淼一定能发现,她躺过的那片空地上,有一个倒立五芒星的图案,干涸的乌黑染料被她的衣物狠狠蹭过,图案中心,那颗被蛇缠绕的山羊头清晰的边界被拖曳出模糊的裂痕。刚才黏在她衣服上的,就是这些用乌鸦血和圣水搅拌出来的染料。
    随着印记的破坏,仿佛也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被瓦解了。一阵冷风吹来,走廊中分明还是空荡荡的,只有叶淼一个人的呼吸音和脚步声。可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墙上,不知何时,投映出了一道浅浅的影子,随着一步步的走动,它越来越高大,滋生出了弯曲而粗长的山羊角,尾棱尖锐的巨大骨翼从后背钻出,扫落了壁上的磷光。
    在瑞帕斯大陆的诸多传说中,不乏“勇士以坚实的寒冰锁链困住恶龙”,“女巫用以毒攻毒之计诅咒魔鬼”之类的故事。而此时,为这些传说书写了后续的叶淼,还沉浸在找到出路回到地面的希冀中,并不知晓,她早已在无意中释放出了一个可怕的东西,并被祂尾随上了——如同她那个暧昧的噩梦在重演。
    叶淼没有怀表,看不见具体的时间流逝,但以自己的步速来算,她快走了两个多小时了。这条长廊出人意料地没有什么陷阱和分岔路,也没有发生她想象中最坏的事——有怪物扑出来袭击她。但问题也出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到底走到何年何月才有出口?
    隐痛的腹肋和酸软的双脚,都提醒了叶淼必须先歇一会儿。她扶着墙,原地坐下,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
    叶淼依稀看见它的轮廓,不可置信地一愣,伸手去摸索。确认了它是何物后,脸色唰地就白了。
    这是跟着她一起掉下来的那盏油灯,冷掉的灯芯四周还散落着碎玻璃。
    花费了那么多功夫,竟然还是走回了原点,简直就像是鬼打墙。莫非这是一个环形无出口的密道?还是说她被障眼法所惑,走了回头路也不自知?是魔物干的好事吗?还是底下的瘴气引起了她的幻觉?
    不管是哪一样,叶淼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这个地方没那么简单。她哆嗦着喘了一口气,靠坐在墙根处。
    人生中前所未有的难关横在眼前,可搜肠刮肚地将所有的经验和知识都派上用场,还是无解——在意识到这点时,绝望将铺天盖地地涌来。
    叶淼又累又饿,脑筋已经快转不动了,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那个自从她来到亚比勒后就没再做过的梦,又一次来拜访了她,可和之前相比又有所区别。之前,她完全看不清那个拥抱她的东西的模样,也是被动承受、仿佛局外人的一方,由始至终都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而这一次,她的视野虽然也暗了,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游走的气息。祂湿润的舌尖顶分了她的唇缝,长驱直入,新奇而细细舔过她的齿肉。
    虽然只是唇舌相接,但这一次,她有了一种格外真实的、将要被吞噬的压迫感,仿佛曾经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的东西蓦地逼近了眼前。叶淼惊恐地呜咽着,来不及咽下的津液沿着嘴角流出。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并没有被压住,于是做了一件从未做过的事——推了那东西一把,指尖在祂的肩颈滑过,她摸到了不属于人类的部分——尖锐而挺立的尖耳,在胸膛上蔓延的粗糙丑陋的纹路,以及从祂后背那冰冷而结实的肌理中钻出的巨大骨翼……
    这是叶淼对这个梦最后的印象。
    漫长的安静后,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眼角仍带着啜泣后的泪痕,但已经不是靠墙盘腿坐的姿势,而是侧躺在了地上。
    那个噩梦,又一次戛然而止。这一次,其实只进行到亲吻嘴唇的那一步。可天时地利人和,在这种阴森无助的境况下,同样的梦会酝酿出数倍的恐怖。
    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突然发觉走廊墙上的磷光已经消失了,她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正奇怪时,原该空无一人的身旁,忽然传来了一个十分悦耳的声音:“嗨。”
    叶淼僵了僵,终于忍无可忍地尖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一掌挥了出去。竟真让她打到了对方的侧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啪”。
    空气在一刹那间凝固了。
    叶淼更是错愕得险些没回过神来——这触感温热而细腻,这是人类的体温。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活人。
    她凝固在半空的手,很快就被人握住了。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又轻又柔地道:“不要害怕,我是你的同类,是来帮你的。”
    别人用这种轻软的语气说话,只会显得温柔没脾气,好像在哄闹脾气的小孩子。这个少年的声线却很独特,在温柔真诚的表皮下,仿佛还隐含了一层阴柔且勾人的甜意,更容易让人联想到“诱哄”、“蛊惑”、“狡猾”这类的词。
    如果叶淼没有在一个晚上内遭遇那么多的惊吓,以至于魂不附体,按照她正常的敏锐度,她一定能听出这句话所用措辞的不自然——正常人,在对其他人介绍自己时,很少会用到“同类”这个词。
    这句话,更像是一个初与人类打交道的异类,在使用一种它自己也感到陌生的语言。
    但现在,叶淼先后经历了被怪物捕猎、鬼打墙,还被梦里那只可恶的东西肆意揉捏过,在绝境之中,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一个释出了善意的活人……换了是谁,都不会第一时间去揪对方细微的漏洞,只会觉得松了口气。
    叶淼咽下了泪意,坐了起来,半信半疑又满怀希望地道:“你……是人?”
    这话听上去像骂人,但绝非叶淼本意——只是她一个晚上遇到太多非人类所造成的后遗症。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却以一种自然的语气反问道:“不然还能是什么?”
    虽然看不见脸,但叶淼脑海中,却能想象出他做了个挑眉的表情。
    得此保证,叶淼僵硬的肩徐徐松弛。稍微冷静下来后,她终于为自己刚才过激的举动感到了不好意思——她刚才话都没说就打了对方一个耳光,连忙红着脸向对方道了歉。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这个陌生的少年似乎在她跟前坐下了,只听他不经意地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小心掉进来的。”叶淼揉了揉眼,发现自己还是看不见东西,渐渐地又有些不安:“这里墙上的光,是没有了吗?”
    “有。”
    叶淼茫然:“那我为什么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1 这一次不是在做梦,所以感觉才那么真实(但这是有原因的,不是急色2333)
    2.脑洞小剧场:(真身终于出现但还没有名字和样子的)男主:喜欢的女孩好像会被我的真面目吓走……没关系,先变个形和她培养感情吧~ψ(`?′)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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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是蛋黄酥星人姑娘的地雷,啵~~!!!(●^3^●)
    第5章
    “不,你可以看见,只不过需要一点帮助。”少年的声音陡然放轻,渗入了些许引诱的成分:“来,闭眼。”
    叶淼条件反射地闭了眼,眼皮就被一只凉丝丝的手覆盖住了。对于陌生人而言,这实在是一个过于亲昵的姿势,叶淼微惊,来不及后仰,对方就已经点到即止地将手收了回去,如同一个故弄玄虚的魔法师,笑道:“现在睁开眼睛看看。”
    叶淼立即睁眼,发现原本一片漆黑的视野,竟真的开始浮现出了细弱的光斑,慢慢连成了一片,墙面上繁星般幽幽发亮的磷光点由模糊转为清晰……被剥夺的视力回来了!
    叶淼如释重负,抬起头来。当终于看清了这个和自己说了那么久话的少年的面孔时,她整个人都愣了愣。
    对方冲她微抬下巴,姿态坦然,不动声色地任由她打量,不见丝毫的扭捏和遮掩。
    他看起来与她年纪差不多,身姿修长,却未洗去少年人的瘦削,身着一身黑色的衣袍。
    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也能看见他苍白的肌肤下暗蓝色的血络。卷曲而乌黑的短发垂在脸畔,美丽的脸庞上,狭长的眼裂含着细锐的瞳孔,漾着猩红的光,仿佛藏着剧毒的小勾子,透露出一种带着浓烈攻击性的妖媚。
    也许以“妖媚”这种词来形容一个少年并不妥当,但没有比它更能形容此刻冲击叶淼内心的感受。
    绝非贬低,而是赞美。
    与曲意逢迎、矫揉造作、媚俗不雅……之类的词都无关。他的面孔毫无疑问漂亮得过分,但基于挺立的眉鼻骨与利落英气下颌骨,流泻一地的媚气在脱轨的边缘被恰到好处地一收,营造出了一种绝妙的惊艳感。
    傲慢与挑逗,天真与邪恶。完全矛盾的两种气质。
    有那么一会儿,叶淼的心脏似乎漏跳了拍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