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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执念舍生

      过了一时,杨青峰见孱弱少年自在一边不声不语,心知他还在为刚才失言懊恼,将身上前双手一揖,口中说道“多谢公子打理,让在下面貌焕然一新,在下实是不胜感激,不胜感激。”话语出口,忽觉一愣,心中暗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风雅,说话怎地竟是如此斯文?难不成是受了这身衣服装扮的影响?难道穿了这身衣服装扮就得如此说话吗?心思至此,自己也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孱弱少年一愣,继而将双手置在腰间对杨青峰福了一福,口中说道“杨少侠客气,奴婢,不,本公子这厢有礼了。”话语说完,二人相对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时间不大,房主人在外引了菜馆小二,提着食盒将菜送了进来,满满摆了一桌,孱弱少年倒了酒,杨青峰心想白天孱弱少年身离,自己一点不知,已是大意不轻,如再喝酒,真有危险之时,当是难以应付,是以坚持不喝。
    一时耽搁已至夜深,杨青峰便想今夜再住一宿,明晚再走也不迟。二人吃了饭,孱弱少年取一张白天从外面寻来的地图,铺在桌上,要杨青峰过来,二人一起看那去关外辽东长白山的行走路线,杨青峰心中有意正要乘此之时问孱弱少年他到底是何许之人,却还未出声,却听屋外一阵冷笑,只听有人说道“都死到临头了,还看这个,依我之见,还是免了吧!”
    杨青峰听闻此语,心中大惊,拔剑在手,将孱弱少年护在身后,口中说道“何方朋友,缘何口出此言,请先报上大名!”
    “那也不必,你只需见一见本将军,也就知了。”言语声中,房门不推自开,一行四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先前与慎无行身在一起,又在清风客栈与武擎天交手的闯王驾前刘将军刘宗敏。杨青峰心内一惊,心想终于还是被他找上了。
    刘宗敏双手抱拳向杨青峰一揖,口中说道“杨少侠请了,想必先前少侠已见过识的本将军,本将军在此便不再多言。”话毕手指向杨青峰身后孱弱少年一指,说道“本将军今日前来,只为此人,与杨少侠无关,闯王有命,严令本将军务须要将他带到闯王驾前,不得有误,尚望杨少侠海涵。”
    杨青峰呵呵一笑,说道“恕在下见识浅短,不识得闯王,只识得刘将军,如若刘将军不弃,在下倒想求刘将军引见闯王,彼时此人便与在下毫无关系,当任由诸位发落。”
    孱弱少年乍闻杨青峰所说话语,只气得泪水在眼眶之中打转,暗想身在一起多日,不曾料到这个姓杨的竟是如此不思情意见义思迁,奋力将杨青峰挡在身前的身子一推,便欲挺身而出,却被杨青峰无形之中左右身遮,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身出了杨青峰身前。
    那刘将军刘宗敏闻听杨青峰所说却是十分欢喜,口中说道“如此甚好,闯王最喜欢英雄豪杰,杨少侠为武当空虚道长高徒,听说又与闯王驾前李岩军师是为兄弟,如若能去,闯王定当倒履相迎,现在就请少侠稍做收拾,随我一起上路,本将军好为少侠引见,此人之获便算做是杨少侠的功劳。”
    杨青峰又是一笑,说道“如此好自是好,不过却不是现在,本少侠如今先要为他寻医治伤,如刘将军所说闯王最喜欢英雄豪杰,这人为本少侠无故失手所伤,如依江湖道义,本少侠当是要为他医伤治病,如此天经地义,我唯如此,方可不失英雄豪杰本色,如若本少侠弃他不管不顾,岂不是狗熊一般,只怕闯王也是不喜,待本少侠医好了他的伤,自会前去拜会,彼时诸位再要寻他如何,自是与本少侠无关。”
    杨青峰侃侃而道,有情有理,前后相依,只把刘宗敏一行人怔在当地,半晌不能做声。孱弱少年至此,方知杨青峰自是不会将他交于此人之手?先前所说只是戏耍刘宗敏一行人的话语,心念至此,双手紧紧抓了杨青峰后腰衣襟,心中竟是只想永不放手。杨青峰话语出口,也自奇怪,心想如在往日,不管他是谁,此时早已拔剑相向,与他一决生死,却谁还会与他说了这许多话语,不知为何,如今遇敌竟是先自出言相诱。眼见刘宗敏一行耳听自己所说不能做声,自思他们如能就此而去,当是万分之好。
    过了片刻,那刘宗敏终是出身草莽,眼见杨青峰定是要护了孱弱少年不放,心中暴怒,将刀一摆,喝道“奶奶的,老子说不过你,不过老子今天就是要带了他去,你又能怎地?”
    杨青峰不急不怒,又是呵呵一笑,朗朗说道“刘将军定是要和我动手,与我武当派为敌,想我武当之人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会惧怕与你。”
    杨青峰适时抬出武当门派,心思要让刘宗敏一行心中畏惧武当之威,不曾想刘宗敏却是哈哈一笑,说道“姓杨的,你武当虽强,如今也只你一人,我如此时杀了你,嘿嘿,只怕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杨青峰自思今日与他相斗已不可避免,又想敌方人手众多,自己若只单单一人,即便打他不过,也可伺机而逃,如今却要护了孱弱少年,此法自是不可,非是要与他一众人决出生死胜负,方能了结今日之事,眼见他三人各非慵手,这一场拼只怕是凶多吉少,虽此尽是为孱弱少年所起,然而自己欠他一个误伤之债未偿,在他身伤未愈之前,自己断不可弃他不顾,今日即便为此丢了性命,也是理之所在。心想至此,一股豪气冲天,心想死就死,却有何惧?死也要死的壮烈,死也要死的有值。当下手中长剑一挺,说道“我武当之人从无贪生怕死之辈,如你想杀人灭口,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剑尖斜指,一股剑气直冲刘宗敏而去。刘宗敏将手中之刀在胸前一横,荡开杨青峰剑峰,口内冷笑“你武当剑术虽精,不过在你却是差了一些火候,如不是本将军容你,只怕那嗔无行也不会中了你的诡计。”
    杨青峰面皮一红,暗想当日自己和嗔无行相斗之时,此人定然身藏隐一边窥视,只是碍于我武当之威,不便出手相帮,自己算计嗔无行之事自也是被他瞧得清清楚楚。却听刘宗敏话音刚落,身后一人蹿出,手使一把长刀,呼地一刀向杨青峰当头劈下,口中说道“杀鸡岂用牛刀,刘将军暂歇,让我先来和他斗上一斗。”杨青峰就势横剑上挑,一招拨云见日,挡住来势,只觉来人刀沉力大,双目向那人看时,见此人膀大腰圆,乱须扎脸,满布凶神恶煞之气,手中长刀寒光耀目,兀自比常人使用之刀长了三分之一,自是份量不轻。
    杨青峰剑抵刀锋,口内免强出声,说道“此位朋友怎地如此性急,请先报上大名。”
    那人将刀一撤,重又劈下,口中大吼,道“斗便斗,报什么名?”不过却又在后说道“河南杞县田虎。”
    杨青峰察颜观色,心知此人势大力沉,却是一个粗人,虽是勇不可挡,心中计谋却是不足,当下将肩略略斜了一斜,田虎之刀贴杨青峰臂袖直劈而下,手腕翻处,又向杨青峰拦腰砍来,杨青峰足下一跃,向后弹出,又自避开。田虎疾扑而上,杀得性起,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杨青峰只左腾右跃上蹿下跳,一味避闪,偶而出剑也只虚虚一点即过。眨眼之间田虎已砍过三四十刀,杨青峰眼中看的清楚,见田虎又一刀自肩平削而至,却不闪避,曲腿收腰抵头,让那刀虚空而过,就势起腿疾出,这一脚正是踢在田虎中腰。杨青峰这一脚使足了劲力,田虎收势不住,跌出五七步,方始单刀撑地稳住身形,瞠目张须,又要挥刀再上,却见杨青峰收剑立身,脸上笑意盈盈。田虎脸色通红,收刀立于一旁呼呼喘气,欲要再斗,却是这一着自己已是输了,又觉不妥。
    杨青峰将身一纵,重将孱弱少年置在身后,眼见另一人上前又要动手,却听刘宗敏一声轻喝,道“尽都退下,这人好耍奸使诈,你等不是他的对手,让本将军亲自斗他。”那人依言退过一边。只见刘宗敏稳身上前,双手执刀虚空一劈,刀身仓朗朗一阵大响,却原来那刀身后背穿得有三个圆孔,每孔之上皆是环得有一个圆环,刀身一动,圆环也动,相互撞击,尚未与人过招,声势已起,只见他周身劲力迸发,后背披风迎风而鼓,端得是气势非凡。杨青峰不敢怠慢,左手持剑指于正前,右手握成剑指指于左手之上,神聚于眼,双目直视,正是以不变应万变之势,丝毫不敢松懈。却听刘宗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口中说道“杨少侠不必紧张,今日你我比试点到为止,如若你胜了我手中之刀,任你带了此人自去,我自不加干涉,若是本将军赢了你手中之剑,此人我自当带走,少侠也不得阻拦,今后你我也各无恩怨。”
    刘宗敏终是心慑武当之威,不想与杨青峰为敌,杨青峰听他如此之说,心中暗想,先前自己与嗔无行过招,此人在暗中窥探,对自己招式虚实瞧得清楚,定是在心中认定稳胜于我,方敢如此说话,你却也太小瞧了人。当下朗声说道“今日比试,如若在下赢了将军,自当带了此人离去,反之不然,除非我死,否则各位休想从我眼前带了此人身去半步。”语声铿铿掷地,毫无半点犹豫,即便那杀人无数的刘宗敏听在耳中,也自觉豪放刚烈。当下哈哈一笑,说道“杨少侠不愧是武当名门之徒,本将军佩服。接招!”言毕,刀锋一起,一股寒气驰风掣电直向杨青峰当胸撞来。杨青峰陡觉寒气逼身,手腕疾起,一招乾坤闹龙,剑锋在身前织一道剑幕,将那刀锋杀气隔开。
    一招而过,杨青峰心内暗自惊异,心想这刘宗敏果是非同一般,尚未出招,杀气已至,实是自己从所未见,自不知这刘宗敏出身贫寒,少年之时父母双亡,自以乞讨度日,后至陕西米脂,得遇一打铁老叟收留,终日烧炉打铁,练了一身好臂力;那老叟本是江湖隐士,又蒙他传了一身武功,后见朝廷腐败,灾民四起,遂跟了李自成揭竿造反,专与朝廷官府做对,手持这柄师父所传催金断玉刀东突西杀,早已将刀法练得出神入化人刀合一,实是江湖之中的高手。
    刘宗敏刀锋一起,杀着便至,刀身前探,手腕翻处,刀刃横削,直向杨青峰脖胫抺来,料得杨青峰非闪即避,不待招式使老,刀势一收,再继前送,刀头直向杨青峰胸间疾递。杨青峰见刘宗敏刀势凌厉,本欲身向左避,却见刘宗敏途中招式又变,刀头瞬间即至胸腔,不暇思索,身向后仰,却不料刘宗敏正欲杨青峰如此,那前两招都是辅招,飞身早起,力灌双臂,从半空执刀向杨青峰当头劈下。这一招方是实招。杨青峰此时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仓皇间总算仰身使一招拨云见日,剑身迎着刀锋,喀嚓一声,那剑竟被刘宗敏大刀从中砍为两段。催金断玉刀,遇金毁金,斫玉断玉,却那刀兀自去势不衰,在杨青峰胸间一触,拉出一道血口,虽自不深,却也鲜血渗突。
    刘宗敏递出三招,杨青峰才勉强接了一招,却是剑断人伤,心知今日凶多吉少,自己身死不足以惜,只是苦了这个孱弱少年,如若他今日被擒,皆拜自己所赐,自己自是欠了他一个大大的江湖道义。心想至此,心如火焚,一把扯散了头上发髻,也不顾胸间冒血,手执半截短剑,披头散发向刘宗敏扑上,横劈竖砍,也不依招式,全是一种拼命打法。刘宗敏少年之时受尽人间悲苦,却是爱恨分明,颇有江湖义气,见杨青峰如此,也自肃然起敬,不想倚这催金断玉的宝刀赢他,是以每每刀锋要与杨青峰断剑相碰,便自避开,斗了三十余合,终是二人功力相差有别,杨青峰左臂又被砍伤,却是不退。再斗一时,刘宗敏又将杨青峰一脚踢翻,杨青峰却是起身又斗。此时旁边急了一人,眼见刘宗敏存心相让,自是不欲取杨青峰性命,只怕走了孱弱少年,便持了手中之剑向一边孱弱少年而去,心想此人干系重大,我且毁他一足,他自是再也不能逃脱,一剑向那孱弱少年刺去。杨青峰正用性命与刘宗敏相拼,眼中余光见的此人向孱弱少年出剑,心知孱弱少年身有重伤不能闪避,心下大惊,弃了刘宗敏,不管不顾,飞身一扑,挡在孱弱少年身前,那剑不偏不斜,正中杨青峰左胸,直透背后肩胛而出。
    眼前一众之人俱是面容失色,刘宗敏大怒,一脚将那突袭之人踢得跌了一个跟斗。孱弱少年抢前扶住杨青峰,手抚剑柄,手欲拔剑心又不敢,那面上之泪如泉涌井喷。田虎虽败在杨青峰之手,见杨青峰如此刚烈不屈,也自心内敬佩,抢步上前,一迭声大呼“杨少侠,杨少侠!”却也是束手无策。
    孱弱少年正在手足无措,只听一声大喊,道“李大将军到!”视眼模糊中一人走了进来,杨青峰依稀认出,此人正是几天前自己没有结拜的大哥李岩,心知他也是奉闯王之命前来捉拿孱弱少年,忙将身挣扎着立起,摇摇晃晃抢在孱弱少年之前,手中断剑倒提。李岩眼见杨青峰身负重伤,抢前几步大为关切,杨青峰却将手中断剑一摆,不让他近身。身后孱弱少年泣声而求,道“各位快救救他,今日之事与他无关,我自跟了你们走。”却见杨青峰颤微微将断剑向前一指,说道“今日有我杨青峰在,众位休想带走了他去!”李岩泪水盈眶,颤声而道“我的好兄弟,我就依了你罢。”转身向身后众人说道“今日之事,就此做罢,众人不要再为难于他。”刘宗敏面上犹豫,道“今日伤了杨少侠,自是我等不义,但此人今日不拿却是不行,恕我不能遵命。”李岩闻听,转身在身后之人腰间一抽,拔出长剑,口中厉声说道“此事闯王命我全权处置,今日如有不尊号令者,斩!”待了一待,语气稍缓,说道“今日之事,我自会向闯王覆命,一切俱是由我负责,与诸位无关。”
    刘宗敏踌躇了一时,看一眼杨青峰,带了属下三人自行而去。李岩上前将杨青峰扶住,见他脸色煞白,呼吸促急,忙将身后一人招至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