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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节

      结合之前的情形,殷渺渺终于猜到,传可能就是这个部落的巫。
    巫传在角落里翻了翻,找出了三块石板,前两块都用颜料写了一个字。第三块是空白的,他用手指沾了石磨里的红色颜料,缓缓在第三块石板上写下了“水”字。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石板上沁出了清凉的水流。
    巫传想把这块石板递给殷渺渺,却见她对着另一块石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遂改而将其递给她。
    殷渺渺一笑表达感谢,接过来细看。
    没错,这块石板上的字她有些眼熟,似乎是洛书纹里经常出现的一个元素,代表了……火。
    在此便不得不细说一下洛书纹的特殊之处。
    传统的禁制,多是由阵法和符箓组合而成的结合体。而阵法的核心是八卦,符箓的核心是文字,二者都是运用了某种抽象的纹样,来具象化力量。在这一点上,洛书纹也是一样的。
    不同之处在于,洛书纹的抽象表达,并不是八卦和文字,而是其他的元素。比如一个最简单的封印术,其纹样是荆棘、冰霜、绳索,全都是代表束缚、限制和禁止的东西。
    正因如此,它比普通的禁制更加灵活,且能无限组合。
    而禁制能否生效,就在于人绘制时,是否能将天地间代表了这种元素的力量抽离出来,固定在载体上。
    巫传在河边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这些文字并不仅仅是表达意思,传递思想,更是某种古老的驱使力量的方式?
    殷渺渺凝眉苦思,手指沿着石板上的比划,一遍遍重复书写的动作。她原来绘制洛书纹,需要大量的神识和灵力支撑,如今皆不可用,就凭这样纯粹的书写,能成功吗?
    她和巫传相比,到底缺失了什么?
    第651章
    殷渺渺反复尝试了两个时辰, 始终不能成功, 干脆暂时收手, 凝神思索。
    禁制在未被触发的阶段,是静止的,必须有一个启动的设定,高级些的禁制,还需要有闭合及调整威力的开关。
    但巫传写完字后, 并没有什么触发的条件,直接就产生了效果。这种情形,与禁制不符,更像是法术。
    所谓法术, 是一个人为干预天地的过程。其本质是不断叠加灵力, 将某种力量具象化出来。
    比如火系法术, 就是火灵力大量积攒, 量变引起质变,凭空变出了火焰这样的真实事物。而施展法术时的口诀、手印,可以理解为某种咒语或是仪式, 能够帮助修士更快地达成目的。
    不过, 口诀和手印不是天授,而是千万年来修士们不断总结的经验。在最初的最初, 并无此辅助的手段。
    巫传的象形文字,会不会是法术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不,那也说不通。
    使用法术,必须身俱灵力。然则巫传写字的时候, 她并没有感觉到灵力的波动——法术需要累加灵力,必然会影响周围的灵气,产生水波似的灵纹。
    “唉。”她想不明白,重重地叹了口气。
    巫传抬起头来,眼眸里蕴着疑惑。
    殷渺渺心中一动,与其自己苦思冥想,为什么不询问旁人呢?一人的智慧是有限的,而巫传虽然身在原始部落,可表现出来的智慧却不亚于谁。
    她决定学习他的语言。
    “火。”她指着这个字,念了一遍十四洲的音。
    巫传思索片刻,同样念出了一个单音节。不止如此,他还将另一块石板上的文字教予她。
    因为写完字后,石板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泥土,殷渺渺姑且将那个象形字认为是“土”。
    然后,她用帐篷里简陋的事物,学会了“石”“坐”“站”之类的简单词语。巫传并没有创造出代表这些的文字,只有语言。
    原始时代的语言,自然匮乏得很。名词最多,动词次之,形容词和序数词都少得可怜,“大”和“小”同时代表了大小、高低、粗细、胖瘦之类的对比。
    巫传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所使用的语言的精确性,大为兴趣。两人连比带划,既教也学,竟不知一天倏然过去。
    夜幕四合,帐篷外传来了肉类的香气,时不时响起阵阵欢呼。
    殷渺渺为其所吸引,思路中断,到嘴边的话便顿住了。
    巫传亦然。他感觉到了饥饿,于是向她招招手,请她一道出去。
    此时的星空美得不可思议,夜幕柔顺光泽得如同上好的绸缎,闪烁的星子缀于其间,夺目璀璨。
    篝火熊熊燃烧。梅枕石坐在火堆旁,用树枝串起了肉块烧烤,香气惹得许多人围绕着他而坐,有人笨手笨脚地砍着木头,似乎想学他的方式。
    看到殷渺渺过来,他忙不迭解释:“他们竟然只会将猎物丢进火堆里烧,我实在看不过去,就帮了一把手。”
    “挺好,为人类的发展做贡献。”殷渺渺随口夸了句,视线落到他渗着血迹的肩膀,“你的伤……”
    梅枕石苦笑道:“冷前辈……是个高手。”
    他回山洞时,冷玉还在半昏迷状态,可人刚刚靠近,剑光就直逼面门。幸好这会儿修为限制,他才勉强躲开,要不然就不是肩膀受伤那么简单了。
    正因如此,他才发现冷玉五感闭合,却有可能早就修成了剑心。
    ……昨天晚上的血,真的是她的吗?他到底为什么要怜惜那种女人啊。
    殷渺渺不知他内心翻涌的情绪,目光扫过整个部落。
    梅枕石眼明心清,善解人意地提前回答:“冷前辈被瞳……姑娘她们带走了。”说罢,停顿片刻,压低声音道,“这里似乎是以女子为尊呢。”
    “不,此非男女尊卑之分,只是以母系血缘为准绳。”殷渺渺语气轻松,“毕竟,男人无法确定谁是自己的孩子,女人却不会弄错。”
    梅枕石哑口无言。
    殷渺渺点评道:“这是个非常强大的部落。”
    梅枕石看着周围的环境,脸上写满了疑惑——强大?这样?
    殷渺渺笑了笑,心道,这里的人多为青壮年,武力强大,有孩子,证明食物充足,还有巫和文字,已经好得很了。
    她道:“我打算暂时留在这里。”
    梅枕石对这个秘境毫无头绪,自然选择背靠大树,静观其变,遂道:“那我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好了。”
    这群原始人过得也太惨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都没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觉得至少该帮他们搭个简单的棚子,做个灶台,顺便教会他们捏个陶盆……如斯一想,不再顾及年轻女郎们火辣的目光,连比带划地询问要求。
    气氛一时十分和谐。
    殷渺渺悄然离开,在角落里找到了背靠大树小憩的冷玉。
    她盘膝坐着,紧闭双目,沾满血迹的面纱遮不住摄人心魄的容貌。许多年轻壮硕的男子陆陆续续过来,在她身边堆满了鲜花果实和不知名的肉块,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不知道为何,这个场景大大取悦了殷渺渺。
    她故作关切:“你独自在此,也不怕被人拖进山洞里泄欲?”
    冷玉一动不动,恍若木雕。
    她蹲下来,伸手去摘她的面纱:“怪难看的,我给你摘了。”
    仍然毫无反应。
    殷渺渺心里冷笑一声,语气却十分柔和:“之前迷倒你,真是过意不去。可我不认得你,不放心你待着,天寒地冻,又不好把你赶走,想来你是能谅解我的,是不是?”
    冷玉睁开了眼睛,无神的双眸准确无误地对准了她,而后,缓缓点头。
    “那我们就算恩怨两消了。”殷渺渺坐到她身边,一副好奇的样子,“我也去过归元门,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过你?”
    冷玉静默一瞬,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里写了两个字:闭关。
    殷渺渺“哦”了声,又问:“你五感皆闭,为什么能听到我说话?”
    她写:听不到,用心看。
    殷渺渺扬了扬眉:“什么叫‘用心看’?”
    冷玉答:去伪存真。
    殷渺渺凝视着她的面容,一字一顿道:“什么是伪,什么是真?”
    冷玉沉思良久,方写道:姹紫嫣红都是花。
    “胡说。”她道,“弱水三千,我取的那一瓢,就是不一样。”
    冷玉的动作顿住,久久给不出答案。
    殷渺渺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开。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冷玉才蓦地捂住了胸口,低低咳嗽起来。积压在肺腑中的淤血吐出,气息才稍稍顺了些。
    她面无表情地擦去唇角的鲜血,再度闭目打坐,无分毫异常。
    夜色渐浓。
    原始部落进入了一个严肃的阶段:为繁衍子嗣而努力!
    在这个时期,人口是最大的需求,贞洁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亦尚未形成明确的家庭。大家饭一起吃,孩子一起养,和谁造人也是自由。
    但是出于对武力的崇尚,女人自然更倾向于武力值更高的男性,希望与之生出强壮的孩子。而男人们也本能地选择身体更好,更容易分娩的女人。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人对美的向往是与生俱来的。
    女人喜欢漂亮的男人,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都是人之常情。
    梅枕石身材修长,面容秀美,受到了许多年轻女郎的青睐,包括部落的首领,瞳。
    她敏锐地发觉了这个看起来消瘦的男人身体里,饱含着强大的力量,非常适合成为孩子的父亲。
    梅枕石一点都不想幕天席地和他眼中的女野人度过美妙的一晚。迫不得已,求到了殷渺渺头上——巫传对她另眼相待,部落里的人便十分尊敬她,自始至终就无人来打搅过,任由她拿着石板坐在角落里沉思。
    “真君,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梅枕石看瞳一脸了然地走开,简直感激涕零。
    殷渺渺淡淡道:“你这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你谨慎,还是说你油滑。一句‘没齿难忘’就行了吗?待人不诚,谁还会帮你?”
    梅枕石一怔,随之肃然。他是散修,吃过无数亏,栽过无数跟头,行事不得不谨慎,故而素来将报答之心记在心里,却不肯口头留人话柄,免得被人拿捏。
    但殷渺渺说得不无道理。
    他正色道:“真君对在下的照拂,在下铭感五内,不敢相忘。若有我力所能及之事,但凭吩咐,绝不推辞。”
    “你想多了,我帮你是因为我乐意,不是想要什么回报。”殷渺渺屈指敲着石板,漫不经心地说,“你能给我什么,以身相许?”
    梅枕石笑道:“怕是在下肯,阁下也不肯。若不然,倒无不可,我虽是一介无名无姓的散修,也知晓有恩必报。”散修一无所有,唯有肉身,以此抵债乃是司空见惯的事,他不喜欢,也不算太反感。
    “我明白了,你怕欠人人情。”她支起手臂,托腮而笑。
    梅枕石坦然道:“古来人情债最难还,在下不怕还债,就怕还不起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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