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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破涕为笑

      抬起手谢迁本想给程溁擦擦泪珠,但却未能找到红肿的小脸没有青紫的地方,是以谢迁没舍得擦,又把手收了回去,柔声道“溁儿不哭,蒲家母女实在是太恶毒了,竟这么折磨溁儿,迁表哥给咱出气。还有哪儿不舒服,快告诉迁表哥呐?”
    程溁嘤咛的抱怨,道“全身上下都疼,我也不知是伤了哪,她们押着我,不让我动,还拽着我头发,全身都被她们又踢又打的,可疼死我了,呜呜!他们一个村的人都欺负我,不是骂我就是打我的,都是坏人,呜呜!”
    谢迁心疼得碎了一地,戾气四溢道“这群畜牲!”湿润的眼眶发红,继续问道“好点了没有,还疼不疼?”
    程溁张开嘴用舌添了一圈小白牙,发现没有松动,这才道“疼,迁表哥你看我脸都被扇的肿了,脸颊里边都被牙齿隔破了,有没有脸部移位,破相啊?”挨揍的时候,她可是全力护着脸,若不是这样,就凭那种力度,她这一口漂亮的小白牙,绝对会被扇得松动脱落,丑不说,还耽误食好吃的。
    谢迁瞧着程溁调皮的小模样,嘴角微微勾起,道“溁儿某怕,某怕,只是青紫了些,皮外伤不要紧,我家溁儿花容月貌,天生丽质……”
    “呵呵!哎呦……疼!”程溁被谢迁哄的心情好多,但一笑内脏就疼。
    “郡君,迁哥儿,你们在吗?”汪直在龙蚺洞外呼喊。
    谢迁给程溁归置下衣裳,这才对外喊话道“直哥儿,我们都在!”
    汪直大步流星迈着皑皑的白骨进来,瞧见程溁的素衣被血染了大半,惊诧道“郡君!”
    “直哥哥,呜呜!”程溁瞧见给她撑腰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进来,不禁委屈的哭了起来。
    汪直压着散发的戾气,淡笑道“郡君这身伤都是谁弄得?”
    程溁迫不及待的告状,道“呜呜!被坏人打的,她们对我又踢又踹,骨头都折了,蒲家村的都是坏人!呜呜,他们欺负我,还不讲道理,我告诉他们我是郡君,他们还故意打我,用臭水泼我,呜呜!两天两夜都不给我饭吃,连滴水都没给我喝,呜呜!”可憋屈死她了,滔滔不绝的诉苦着。
    汪直蹲下身,满脸愧疚道“这次的仇直哥哥记下了,是我等失误,才导致郡君吃了这么多苦,直哥哥汗颜。”
    程溁红肿的脸,挂满泪痕,道“直哥哥不是来了嘛,快离开这吧,都是白骨,吓死人了,呜呜!”说着肚子便饿得咕咕叫。
    谢迁嘴角微微勾起,道“好,这地方确实不好。”侧过头对汪直道“咱们做个担架,将溁儿抬走,溁儿被踢断了胸骨,骑不了马。”
    汪直眉毛一立,低喝道“什么胸骨断了?这群畜牲,胸骨断犹如在心肺处插入一把刀,在战场上,胸骨断了的士兵,几乎就没有活下来的!”瞧着程溁一身血污,继续道“郡君真是福大命大,不过绝不可大意,此伤极其凶险,定要好好将养,不要落下病根。”指着不远处的几个精兵,道“你们几个去做个担架来!”
    程溁宣泄完心中的委屈,笑道“就是疼得厉害,喘不上气,我命大着了,死不了!”
    猛地谢迁眸子一冷,道“不许提‘死’字!”刚刚的心情,不会有人知道他有多煎熬,他绝不允许溁儿再离开他。
    程溁翻了白眼,认怂道“我疼,我饿,我渴!”
    汪直淡笑道“担架做好了吗?”
    一总旗上去,愁眉苦脸道“回汪大人树倒是砍好了,但是没有布……”
    谢迁和汪直解下身上的外袍系在一起,汪直愧疚的瞧着程溁,道“布有了,就是委屈郡君了。”
    程溁疼得厉害,挥不了手,但青紫的小脸依旧笑得灿烂,道“不委屈,不委屈,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咧!”这料子她知道,可是千金难求的好料子,达官贵人都以穿这莨花纱衣裳为荣。
    汪直淡笑着问着担架,道“能给郡君用,它适得其所,郡君问问这衣裳他高兴不?咦!它说高兴还来不及呢!”
    谢迁瞧着程溁的笑脸,道“来慢慢上来,不要急。”
    程溁艰难的爬到担架上,道“直哥哥幽默风趣啊,呵呵,疼!”这一笑,又引其心肺的内伤。
    谢迁紧紧皱眉,心疼道“慢一点!”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不能抱着溁儿,会毁了闺誉的。溁儿自小就是娇养大的,哪里曾被人这么羞辱施暴过,又流了这么多血,溁儿该有多痛啊!这样瞧着程溁颤颤悠悠的迈上担架,他的心揪着疼。
    程溁捂着胸口,笑道“没事,没事,我想吃迁表哥摊的鸡蛋饼。”
    谢迁劝慰道“溁儿两天两夜都没吃东西了,先喝完小米粥养胃好不好!”
    听了这话程溁不禁泪流满面,在担架上将自己团成一个小团,嘤咛着“呜呜……呜呜!”
    顿时谢迁心如刀绞,道“好,吃鸡蛋饼,还多放葱,迁表哥给做,溁儿莫要在哭,好不好!”
    死里逃生的程溁,感受着关心,心里酸酸的,忍不住继续啼哭“呜呜……呜呜!”整个山洞回荡着呜咽声。
    汪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程溁,女人的心思他不懂,遂分散着程溁的注意力,便另王英带着精兵,将满洞的白骨搬出来,连着被天雷烧焦的龙蚺一同运回京城大理寺,这种斩杀妖龙的事,圣人定是爱听。
    万般委屈又经历生死的程溁,哪里会这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就这样程溁哭了一路,谢迁劝了一路,众人回了龙王山,幸好有精兵开道,不然溁仙郡君是个哭包与院试案首是个软性子的受气包,类似的传闻就要在百姓间流传出去。
    回了龙王山程溁便将自己哭晕了过去,汪直本要请军医,但被谢迁拦下了,拿出自制的药丸子喂给程溁,他一向将程溁说的话记在心里,溁儿说了不能看大夫,就是不能看。
    再说他谢迁又略懂医术,自然摸出程溁的脉象怪的很,本是必死无疑的重伤,却又有一股生机盎然,这种脉案绝对史无前例,定是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汪直知道谢迁将程溁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定是有办法医治好程溁的,是以没有多说什么。
    谢迁特意从集市上买了母羊,日日煮羊奶喂给程溁,亲手熬补药,敷药,事必躬先从不敢嫁于他手,就拍一个不留神又中了林淑清的算计。
    谢迁和汪直商议后,除了依诺放过告密的两家人,蒲家村人全部以勾结山匪的罪名,充军百八里去了边疆,男的打仗,女的种田。
    唯独留下等着程溁身体痊愈后处理的蒲家三母女和村长。
    至于林淑清的罪行,汪直依着程溁的意思,改编后写了画本子,请了说书人在整个大明各个茶馆、酒楼传唱。
    第一回,谋害嫡脉,妾室为正,引起大明正室嫡妻的公愤。第二回,私通山匪,生下匪女,更是引起男人的共勉。一连写了十四回,活生生写出了小三登位血淋淋的危害,写的深入人心,闻者泪流。
    就这样程溁躺在床上养伤,还写着感人肺腑的话本子,几乎整个大明都知道了,有个笔名为义荣居士的女子。
    程信本是要处置林淑清罪行的,但却因汪直的那次到来,一病不起,林淑清趁机用了手段将程府当家人换成了其长子程克勤,自己更是完全掌握程府,成为幕后人。
    林淑清在得知程溁写了影射自己的话本子后,先是愤怒,后是大笑,心道,程溁这是看似高明,实则聪明反被聪明误。
    难道在程溁背后撑腰的表姨万贵妃,不正是个不折不扣的妾室登位,正室让路的狠角色嘛?这次定要让程溁这小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即刻林淑清在心中打好腹稿,即刻修书一封给远在京城的程克勤,将此事明赞暗贬了一通,又将程溁的话本子,顺势推波助澜一番。
    日复一日,时间如白驹过隙,月后的南直隶依旧滴雨未下,百年一遇的旱情给整个南直隶带来了巨大考验,旱灾发生范围之广,历时之长,程度之深,损失之重,在明史上皆为罕见。
    重伤的程溁已完全康复,燃燃夏日下,在崖洞摆上五个大冰盆子,照样盖着薄棉被。
    再将驱蚊香包挂在崖洞口,又从山里找出几个小粮仓,谢迁不仅时常给程溁打野味,还特别找一些野蜂蜜、野果子、野菜……
    在这番悉心照料下,程溁是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每天睡到自然醒,饿不着,渴不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小日子过得既滋润,又舒服。
    日常将铜镜藏在枕头下的程溁,每天只要想起来,就偷偷对着照照,瞧着没有破相毁容,才能放心的放下手里铜镜。
    守在一旁读书做文章的谢迁,哪能没注意到程溁的小动作,他数了一下,拿镜子的次数比一开始减少了很多,如今平均一下,每天也就照个二十来次。
    这时汪直大步跨了进来,皱眉道“郡君大事不好了!”
    程溁吃着盘子里谢迁亲手做的绿豆饼,不以为然的憋憋嘴,道“何事如此惊恐?”
    汪直焦急道“圣人跟前的红人梁芳亲自给郡君传旨来了,之前直哥哥瞧着郡君病重便没说,程克勤向圣人进言,说郡君之前的画本子,有暗讽贵妃娘娘的意思……”
    这一听程溁差点被绿豆饼噎着,水汪汪的杏眸滴溜溜一转,道“直哥哥听我的即刻飞鸽传说解释一下,就解释一下小三论,自古就有先开后到,万贵妃娘娘自小便有侍奉在圣人身边,贤良淑德,自是为圣人身边的人第一贴心人,贵妃先……”
    汪直皱着眉,微微点头道“直哥哥自是这么解释的,这才压住了圣人的怒火,圣人这次也是要对郡君小惩一下。此事简单说便是金陵城内整整四个月未落下一滴雨水,圣人本要下罪己诏,梁芳推荐个术士名叫李孜省主动请缨来金陵求雨。但梁芳早被林淑清收买,给圣人吹了歪风,说是郡君福泽深厚,连龙蚺欲食之,皆能引来天雷除之,若是求雨,上天也定能应允……”
    程溁嘴角一抽,冷笑道“是以圣人便下了圣旨,要我去求雨?”
    汪直焦急的点头,道“圣旨当然不能这么说,但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谢迁面色淡淡的听着,起身泡了壶蜂蜜菠萝茶,瞧着程溁喝了,这才嘴角微微勾起道“直哥儿既然想好对策了,就别吓溁儿啦,快说说你的妙策?”
    汪直严肃的脸上,霎时一喜,淡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迁哥儿锐利的眸子,我打算找了几个心腹给梁芳下点郡君做的那秘药,待天空有了雨云,再让梁芳醒过来,如何?”
    谢迁给自己也倒了杯蜂蜜菠萝茶,抿了一口,道“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且太危险了,人家梁芳就没有高手贴身保护不成?”
    汪直微微一笑,摇头道“但迁哥儿的如影随形早就登峰造极,就算出现在面前也看不清不是?”他可是在月前瞧见谢迁弃了乌漩,用着如影随形去的藏龙洞,简直就是一道幻影。
    心慌慌乱的程溁从床榻上起身,走出崖洞,迎面的热浪扑面而来。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无风,无雨,炎炎烈日,酷暑难熬,更是奇热炙人。
    往下望去,村庄对面那藏龙河,曾经是急流奔驰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浅滩,顽童从河道走到对面河岸的时候,河水只能沒过顽童的大腿。
    慢慢的绕道后山,由于旱灾,许多农田已旱得赤地千里。田里的蔬菜全都耷拉着,不时的有农户给田地浇水。
    程溁不由得心道,说不得圣人给了梁芳三道圣旨,一道是给自己求雨前,另外两道给求雨后,成则加冕,败则人头落地。
    可这金陵四个月都没下过一滴雨,若是她求雨便能下雨,她也是愿意为百姓出一份力,但那老天爷会给她程溁面子嘛?别逗了,她封号溁仙,但又不是真的仙女下凡。
    远远瞧着田地里的牛老是抬头望天,不由得道“老牛抬头朝天嗅,雨临头。马嘴朝天,大雨眼前。”
    就在程溁还在发愣时,几只乌鸦从她的头顶飞过,还在她身上落下几坨鸟粪,程溁却没有气得骂乌鸦,而是笑道“乌鸦唱晚,风雨不远,乌鸦头顶风。”
    谢迁瞧着发傻的程溁,忍不住上前,帮程溁擦去身上的鸟粪。
    程溁瞧着迎面走来谢迁脚下的‘破麻绳’,爽朗一笑,自信道“大蛇横路,泥鳅上翻,蚯蚓出土,明天有雨。”
    瞧着不远处嫌弃自己身上鸟屎淡笑的汪直,杏眼睁得炯炯有神,道“直哥哥,梁芳一行人何时到?”
    汪直捂嘴偷笑,道“已经到了,但被直哥哥捻去了金陵城内玩耍了。”
    程溁仰天大笑了好一会,缓过气后道“不用嫌弃他们,这是给我送功劳的呐!本郡君要求雨,感沐皇恩造福黎民百姓,哈哈!咱们即刻就进城接圣旨,再令精兵搭个防雨的高台,就像红莲湖那次,最好安排个湖心亭,凉亭周围挂上薄纱,让众人都能瞧得见,却又瞧不见,保持神秘!”
    汪直瞧着又再发傻抽风的程溁,疑惑道“郡君,确定吗?”
    刹那间,程溁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狡黠一笑,道“自然,也就是直哥哥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三日内必有大雨!”
    汪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色,疑惑着微微摇头,道“郡君还有这本事?”万一造势这么大,雨没求来,武逆圣旨且不说,那可真是丢大人了。
    程溁豪情万丈,拍着胸脯,道“莫急!赶紧的,再放出消息去,上天若是不仁,一日未曾降雨,本郡君便辟谷一日,誓要感动苍天降雨,沐浴这山峦农田。”
    话落程溁又侧过身,瞅着诧异的谢迁,嘱咐道“当然要在凉亭不远处搭个茅房,迁表哥做些没有特殊味道的吃食,就像粥水,点心,记得一定要将粥水凉温了,太凉对胃不好,太热没时间等着晾凉,别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谢迁顿悟,他就说嘛!他家的溁儿怎么可能辟谷求雨,还一天不下雨,就一天不吃饭。原是躲在茅房里偷吃,这种事儿也只有他家溁儿才能想的出,做得来。
    程溁摸着下巴,满脸运筹帷幄的神色,道“对了迁表哥,咱之前做的干冰和七彩泡泡记得给我带上,本郡君这回玩把大的!”
    汪直一头雾水,问道“什么干冰、七彩泡泡?”
    程溁挥着小肉手比划着,目光灼灼的解释,道“干冰做起来麻烦,七彩泡泡容易些,将油脂、皂角、热水,红墨汁融合在一起,混合成红色的肥皂水里,加入砂糖和茶叶,放在阴暗处过夜后,便做成了吹起来鲜艳,且较不容易破裂的七彩泡泡。”
    谢迁得意的听着,活蹦乱跳的程溁,眉飞色舞的讲解,嘴角微微勾起,道“溁儿不是最怕热了嘛,凉亭里有了干冰,便凉快了!”
    这些东西幼时他和程溁都玩过,都已好多年不玩了,这不!为哄着小哭包破涕为笑,才又弄了这些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