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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赶路时速度快的让人拍马难及,等到真正到了,却好像忽然担心什么似的,动作一下子慢下来。
    他抿着唇,幽暗的灰眸垂下,注视战战兢兢向自己走来的客栈老板,眉心拧起,难得的犹豫模样。
    但他的面容上是毫无异色的,这点不同,或许只有伴他多年的贺钧能够辨认得出。
    在天子还是小皇子,顾相还在的时候,贺钧就一直伴在楚珩身侧。
    他很容易从记忆中翻找出,那个看起来冷冰冰,但面对顾相时,总不住泄露出无措之意的少年。
    而现在,那个略显单薄的少年,在某一时刻,仿佛与面前霜雪铸就的天子重合了。
    贺钧没来由的感到心酸,他们陛下等待顾相,的确是等了太久了。
    客栈老板不知道面前客人的诸多复杂心情,只觉得心头一寒,双腿都要软了。
    身为生意人,他即使不知道来人的身份,士兵们身上由鲜血染出的不好惹气息,还是辨认的出的。
    他战战兢兢询问客人的要求,几乎结巴,大气不敢吭。
    没想到看似不好招惹的将军们,态度却意外的好,尤其是打头那位,只是询问了一名客人的模样和位置,垂着首,听的很认真。
    老板一一回答了,刚想问是否还有别的需求,就发现询问的人已经越过自己,往楼上走去。
    是被边塞风沙吹的陈旧的楼梯,踩上去,能听到老旧木料的吱呀声。
    楚珩一步步往上走着,每一步都很慢,仿佛在一点点走先生走过的路。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起来当年第一次见面时,先生半蹲在自己面前,拿麦芽糖诱惑自己的画面。
    小皇子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境况虽然不好,却并不让人感到荒凉的七年前了,唇角不受控制的勾起一点,周身的气息都不由自主暖融。
    他携带着眼前的虚影,好像是有人在陪着他,慢慢往楼上走走。
    即使最后的结果并不是心中想的那样,也有了让人接受的慰藉。
    天子一动,身后的将领跟着动起来,被贺钧拦下。贺将军不想去打扰,只是抬高了脖子,往楼上看。
    边塞城镇的住宿条件不算好,许多设施都极为简陋,楚珩走到门口,垂眸看被风吹的晃动的门。
    他想到什么,不再往前,只是稍稍屏了点呼吸,抬起手指,半搭在门上,用点力气,压的它不再动弹。
    呼啦晃动的木门一下子变得静悄悄了,楚珩这才抬起头,往前方看。
    房间里很暗,没有灯光,能够看出主人已经休息了,或许此刻正窝在枕头里,脸颊蹭到被子,睡得很好。
    就是不知道半夜会不会忽然渴了,被子会不会没有盖好,还有……身体不好,是哪里不好?
    楚珩站着,垂下眼,一点儿也没有要打扰沉睡之人的意思,只是自己慢慢的想,手指偶尔拂过门上的木屑,身姿笔挺,像一棵恒古不变的青松。
    贺钧站在楼下,抬着头,只能看到他隐约的背影。
    贺将军毫不怀疑,如果没有人去提醒,陛下能一直赖着不走,他舍不得打扰休息中的顾相,又不想走,说不定能一直等到人起床。
    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嗷嗷乱叫的贺将军一下子忍不住叹气了。
    他知道,这种情况,劝是劝不动的,骂也是不敢骂的,只能闲聊一般,挥手叫候在一旁的客栈老板。
    老板垂着腰过来,恭恭敬敬,带着讨好,他没敢抬眼,只是低着头,问的忐忑:“将军可是有什么吩咐?”
    贺钧听了就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点,自己并不找麻烦,然后摇摇头。
    摇完头,却忽然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实在无聊,贺钧想了想,又重新点点头。
    他凑近一点,勾着老板脖子,嗓音里带着好奇,低低询问道:“哎,你再和我说说那位客人,多想想,仔细点的。”
    其实这些方才都已经听过了,陛下问的比他细的多,但索性无事,贺将军屈腿一坐,干脆再听一遍。
    客栈的长凳简陋,他随意的坐在中间,抬着头,听老板的描述,越听越觉得陛下这次应该有戏。
    “……总是笑着,一看就是读过很多书的先生,写的字很好看……好像生病了,上楼的时候,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老板费心想着,时不时补充几句零碎的话。
    他其实也记不太清了,客栈里每天人来人往,若不是那位先生风姿太过卓越,他是一点都不会记得的。
    这么一来,竟还真的给他想出几句没说过的话。
    “……好像生病了,上楼的时候,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贺钧听着,脸瞬间青了,想起来顾相这些年可能过的日子,再也笑不出来,甚至没敢多想,抬步往楼上走。
    他走到楚珩身侧,压低声音,迅速把老板的猜测转告。
    天子听了,抿下唇,眼中的笑意倏然消失,万年冷淡的面容一瞬间改变,惊怒,后怕,愧疚。
    他按压着吱呀叫的木门,要强行推开,忽的听到屋子里传出来几道低哑苍白,虚弱到令人揪心的低咳声。
    第4章 名相(四)
    担心会伤到熟睡中人的眼睛,推门后,屋子里只燃起来一盏昏黄的灯。
    推开门的力道坚定而不容置疑,进屋后,动作确是极其轻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