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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脸色也不好看。
萧阮瞧了一眼嘉语,求情道:“王爷要怪罪,怪我就是,天凉,地上也凉,三娘子连日受惊……先让她起来罢。”
元景昊心下稍宽,才要开口,嘉语气急道:“阿爷你这是做什么!”
元景昊木着脸说:“男女七岁不同席。”
嘉语觉得自己有生以来,还从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当时驳道:“圣人还说,嫂溺,叔援之以手!”
元景昊何尝不知道荒唐,只是他这个傻女儿,和人耳鬓厮磨这一路,就算如他们自己所说,清清白白,绝无苟且,但是三人成虎,防人之口,甚于防川。日后她出阁,难道能不因此被诟病、被为难?
不不不,不说那么远,出了这样的事,如今还有哪个洛阳高门,瞧得上她?是是是,他的女儿,无须世人瞧得上,可是他的女儿,也须得在这红尘俗世里过活,谁欺侮她,谁对不住她,他可以去和人拼命,可是嘴长在人身上,心在人的腔子里,眼珠子在人的眼眶里,他怎么去堵住人怎么说、怎么想、怎么看?
人言可畏,那是把他的心他的肝剖开了来作践!
退一步想,萧阮无论人才、品貌、家世,都很过得去。如今看来……也很知道心疼三娘。
元景昊硬下心肠,盯住萧阮道:“宋王你说!”
萧阮转头再看了看嘉语,房间里凝滞的空气,沉沉压下来,压在每个人心上。姜娘早就退了出去,门紧闭着,周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么识趣。
萧阮说:“王爷与世子大约不知道,之前在宫里,我曾与太后说过会请母亲上门提亲。”
一句话,轻松卸掉始平王父子迫娶的罪名,展现求娶的诚意。
如果说元景昊之前还有顾虑,怕萧阮或者宋王府上因此看轻嘉语,待听到这个回答,几乎已经可以放心——他会待她好的,他想。
嘉语脸上,却浮起一丝奇异的表情——萧阮上次求娶,那还是凌波宴前,那一晚,小玉儿死了。
那之前,清河王死了。
第101章 恩将仇报
再之前……萧阮在皇帝面前提起,清河王入宫。
一环扣一环,一步接一步,没一步闲子,嘉语仿佛到这时候,才猛地又想起,宋王萧阮生平,未尝落过一子闲棋,每一步,都有无数后招。她是一早就知道,却像是每次,都需要再三提醒,才能够确认和牢记。
“……陛下也有赐婚之意,”萧阮又补充说,“只是当时王爷世子征战在外,才不得已推延。”这是进一步做实他与嘉语的关系——是皇帝许过的,金口玉言,虽未有定,也算过了明路。
都在算计之中,嘉语冷冷地想,也许父兄还以为是自己逼迫,感激他为了救她,为了她的名声,赔上自己的婚约。又或者相信他早对她有意。但是她知道不是。
她被于璎雪劫持,是个意外,他挺身而出,也许不是意外。
以萧阮的城府心机,难道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即便没有遇上于瑾,走完这一遭转回洛阳,她也别无选择?
他想娶她,这个事实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从前她为嫁他费尽心思,如今是他想娶她——他想南归,他想取得朝廷的信任,他想在军中有一席之地。他从前忍气吞声认命与她成亲,无非为此,如今也还是。
否则,他日何以面对苏卿染?他会因为她放弃苏卿染?不,不会的。便她有西子之貌,谢女之才,也不敢有这个信心——苏卿染是他的底线,就如同娄氏是周乐的底线,退一步,禽兽不如。
她的父兄……更准确地说,她是他最好的跳板,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嘉语心里猛地一抽,在忽然之间,她清楚了之前吐血的缘由。
她是挟怨重生。
她从前对他情结未解。
这世间或确有人心如铁石,矢志不移,然而这样的人,她生平并未见过。大多数人都只是平常人,哪怕君临天下,哪怕才高八斗,那也不能保证一生一世,不动心,不迷惑,不懊悔,不回头。
偶尔会想,他救她那么多次,很多次,他都大可以掉头走开,不管不顾,但是他没有;偶尔会想,他们毕竟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她最狼狈最难看的时候,都落在他眼里,许多次,他大可以皱眉,别过脸去回避,但是他没有……说到底,这一世,他没有伤害过她。
也许只是还没来得及。这个声音总会响起,在每一次,在她心思转柔的时候。
姚佳怡对皇帝痴心错付,她已经看到结局,到独孤如愿惨淡收场,积郁多年的恐惧,方才一次爆发。
人对自己狠不下心来,就自有人会对她狠心。
嘉语惨笑一声,就和这冬日下午的阳光一样惨薄:“我不嫁。”
“什么?”元景昊和昭熙几乎是齐齐出声。
“我不嫁。”嘉语用一种平平常常的语气说,“宋王救我是恩,我不能恩将仇报。”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很平静地看着前方,就好像她前方并没有人,没有父亲,也没有兄长,也没有萧阮。
听到这句话能松一口气的也就周乐了。
连萧阮都怔了一怔。
他其实是给足了始平王父子面子。没有错,他是借助形势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他知道嘉语心许他。不然,无以解释之前种种。之后拒绝,凌波宴一次,凌云台一次……那也许是小娘子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