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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三十年,她会干脆利落解决掉这个丫头,但是她老了。人老了,就免不了心软,心软,就免不了出错。
    老人闭目再想了一会儿,好在皇帝终究是想要用陆家,她还有时间。陆家不止一个孙女,孙辈中,也不是没有可造之材。缓个一年半载,四丫头碰了壁,吃了亏,栽了跟头,就会知道错了。
    “肯认……就还好。”老人低低地,对自己说。四丫头虽然有许多不足,总还有这个好处。一个守成的上位者,可以不聪明,可以出错,但是至少,至少他须得有担当,有做了就认的勇气。
    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为一个没有担当的人卖命。
    作者有话要说:
    北魏太武帝把柔然取名蠕蠕(太武以其无知,状类于虫,故改其号为蠕蠕),是个蔑称。所以陆老夫人会说那些虫子……
    北魏主要的边患来自柔然,那时候突厥还在给柔然打铁……
    第138章 富贵之险
    “你起来。”陆靖华听到的就只有这三个字,然后是祖母语重心长的教诲,“再过几日,你就要进宫了,宫里不比家里,不可以再这样任性妄为。”
    “任性妄为”就是对她私下去见谢云然这件事的定性,定性得这样严厉,但是祖母竟然没有责打她。
    ——陆家将门,不似书香门第,说到惩罚,不过禁几天足,少吃几顿,抄几卷佛经,至多不过祠堂里跪上几天就蒙混过关。陆家行的是军法,从伯父到小叔,陆靖华没少见他们挨打,就是出嫁了的姑姑,赶在祖母气头上,也逃不掉一顿,更何况孙辈……陆靖华当然也是挨过打的。
    这次闯了天大的祸,竟然连责骂都没有,陆靖华心里是松了口气,也越发慌慌地没个着落。祖母不惩罚她,也许是看在她过几天就要进宫的份上,也许是因为……因为什么?陆靖华自己也想不明白。
    祖母是陆家的定海神针,她撒手不管,陆靖华雀跃之余,很难不生出惶恐。
    后来的每一天,都像是在火上烤,不知道祖母会有什么后着,会不会横生枝节……都没有。终于到了今天,陆靖华长长叹了口气,外人看来的风平浪静,在她心里,无异于翻过九九八十一难。
    “姑娘,时辰到了。”门外传来珍珠的声音,这是唤起。
    陆靖华去谢家见过谢云然事发之后,豆蔻就被带走。好在祖母没有格外为难,陆靖华求了母亲,眼见她许了良人方才落的心。珍珠原是她母亲身边的婢子,老成持重,虽然不及豆蔻贴心,也是个好的。
    “进来。”她说。
    婢子、嬷嬷们鱼贯而入,上妆,梳发,点唇,贴花黄,然后穿戴。陆靖华口里含了参片,一整套繁琐的程序下来,并无半分疲态,相反,目光灼灼地,精神焕发。也许是人逢喜事罢。
    但是底下也有说,是天生的娘娘命格才撑得住。
    陆靖华听了微微一笑,今儿是她的好日子,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天渐渐就大亮了。
    当整个洛阳披上夕阳的霞光,宝马香车,辗尘而来。是太尉为使,司徒为副,奉玺书前来迎亲。
    陆靖华穿的大严绣衣。斯时婚仪,红男绿女,便是天子也不例外。陆靖华这身衣裳,宫中织女赶了整整半年工,精美自不必说,颜色也鲜妍,新绿似早春,一树如花开。衣上绣的雏凤朝阳,霞光漫天。
    纤腰只一握,腰间垂下来白玉组佩,串以金丝银线,陆靖华一路行来,姗姗莲步,竟无声息。
    风穿廊而过,伏倒一片公卿贵妇,就只有陆靖华西向而立,受封玺册。
    事毕,婢子过来为她披上披帛,白如雪,软如云,朝阳中闪烁不定的光华,如春水初生。
    画轮四望车就等侯在门外,陆靖华踏着长长的毡毯,一步一步走近,登车,车迎着霞光,往东驶去。没有出错,一点错都没有,一切完美无缺……便是谢云然,也不可能比她做得更好吧,陆靖华想。她是恨不能把手放在心口,抚平腔子里这一段止不住的狂跳——但是她不能,她身边还有长御和侍中。
    陆靖华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长御却转脸来冲她笑了一笑:“太阳毒得很。”她说。是琥珀。
    长御是宫女之长,太后派琥珀来充当长御,是很给陆家面子了。
    陆靖华轻轻“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幸好有华盖。”琥珀略略抬头,华盖上丝络垂了下来。
    她是太后的人,太后对于陆靖华这位新晋皇后,心情十分复杂。太后先前属意姚佳怡,结果却被陆靖华捡了这个便宜去。初看并不太糟糕,陆靖华也不是那种精明世故、城府深沉的女人,但是陆家——
    陆家声势不如谢、李、崔、穆,但是虎死威犹在,陆家在军中,几代积累起来的威望,却不是这几家可比。
    连始平王父子都只能算后起之秀,根基不如陆家深厚。
    但是退一步想,是母子之争,不是父子兄弟,太后再大的野心,也不可能撇开皇帝,自己称孤道寡。太后没有别的孩子,皇帝是先帝唯一的子嗣,所以即便争权夺利,也有个底线,不至于兵戎相见。
    ——这也是永巷门不了了之的原因。
    陆家与权贵、高门联姻不多,如果动用不到军权,陆家能给皇帝的支持,也就有限得很了。
    当然最好的结果还是陆家肯站到太后这边,但是陆家这个小娘子……琥珀看着陆靖华,在画轮四望车上,车轮辘辘地前行,她坐得岿然不动。下颚绷得紧紧的,如玉的肌肤下,能看得见颌骨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