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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语道:“那你打算如何与郑侍中说?”
听到嘉语口气里的松动,嘉言精神一振,说道:“自然是进宫去——”
“为什么不先试试和郑娘子联系呢?”嘉语说。
“郑娘子?”
“郑家二娘子。”
……
很多年以后嘉言有时候还会想起这个夏天,她在洛阳的最后一个夏天,她的兄长成亲了,她的姐姐即将出阁,小弟昭恂还在牙牙学语……那个夏天长得离谱,光亮堂堂地照在地面上,照着每一个人。
她不知道她的堂姐元嘉颖是怎样一个人,那时候。
然而时间过去得越久,她却生出别的怀疑来,她那时候这么天真,又看清楚过哪一个,她是看清楚了她的母亲,还是看明白了她的姐姐?人心繁杂,而那时候她的整个世界都明朗如夏日。
同样的夏日,在洛阳,也在朔州,洛阳如何如诗画缤纷,朔州就如何如沙漠荒凉。
朔州的月光清凉,敷在肌肤上。没入军营两月有余。两个月,六十天,这要安坐在洛阳城里,不过闲话几日的功夫,然而在这地狱一样的地方……两个月,贺兰袖觉得自己老了整整二十年!
周乐并没有苛待她——至少在周乐自己的标准里没有。但是人和人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和周乐这种吃糠咽菜都能过日子的人……大多数人都没法比,何况她贺兰袖。也就三娘忍得了他,贺兰袖暗地里不是没有吐过槽。
吐槽归吐槽,她眼下是不忍也得忍。她不是莽撞的人,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比如周乐暂时没有杀她祭旗的念头——她从来都习惯于谋定而后动,打探好地形抓住机会逃出去这种计划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那需要极强悍的体力、毅力和野外生存能力,那对她要求太高了。
没有外援,她就是走断了腿,爬都爬不出朔州。
但是所谓谋略,很大程度上需要有人配合。
而她能接触到的人——总共就两个,一个送饭的哑童,一个周乐。能说服周乐放她走当然是最好,但是连贺兰袖自己也没有这个信心:她猜不透这个人,她不知道周乐打算怎么处置她。
更直接一点,她不明白为什么周乐还没有杀了她。
他不是对三娘言听计从吗,不是三娘命他杀了她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当然,那并不说明她想死。
她只是困惑于这个军汉的想法。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出去,也就无时无刻不在揣度这些能够主宰、哪怕只是左右她性命的人。她清算自己手头的筹码,从前的事,不知道三娘透露了多少给他。
难道这世上,当真有人不好奇自己的未来?
还是说,他早已经知晓自己的未来?
她不知道,反反复复的计算与揣测中,她的信心损失殆尽。她渐渐回归到从前——从前,她还没有成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生赢家之前的状态,她患得患失,她如履薄冰,她殚精竭虑。
还有什么能够打动这个人?
名利、富贵?笑话!有什么是她能给而三娘不能给?
贺兰袖悲哀地发现,她从前所有的,能够在贵人中纵横捭阖、打动人心的东西,都是必须在那个位置上,或者是始平王的甥女,或者是元祎钦的皇后,或者是萧阮的女人……她须得先有,而后方才有“给”的机会。
她眼下一无所有,除了这三寸不烂。
而周乐……看起来就像是山野里的猎豹,警觉,凶狠,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并不十分懂得人类的语言。
贺兰袖叹了口气,门吱呀一声开了。
月光登时被驱散。
贺兰袖不由自主把衣服拉起遮住胸口——就听得“噗嗤”一笑:“贺兰娘子这会儿竟不是在算计着用美人计么?”
贺兰袖:……
她知道自己是个美人,不过这货有没有审美眼光就很难说了——她也不想再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只低头不说话,话越多,把柄越多,她不傻。然后就听得“咔擦”一声,紧接着“咔擦”、“咔擦”好几声,斗室里充满了桃子的芬芳——那想必是只甜美多汁的桃子,贺兰袖舔了舔干涸的唇。
“我有话要问你。”周乐说。
来了!贺兰袖心里一喜。
“别忙着高兴,”周乐席地而坐,又“咔擦”咬了口桃子,口齿不甚清晰地道,“听说我得了个王妃,这些天兄弟们来问的不少,贺兰娘子是知道我的,我这些天好吃好喝地养着你,着实花费不少。”
贺兰袖:……
这叫好吃好喝!
一瞬间贺兰袖是真生了与他造反的心。
“你要能哄得我高兴,一笔勾销也就罢了,”周乐丝毫不在意她喷火的眼神,笑嘻嘻往下说道,“要不高兴呢,我这里也有两个选择,一是在兄弟中挑个最丑的进来陪你。”
贺兰袖:……
“要说起我这个兄弟啊……”周乐打了个饱嗝,“我保证贺兰娘子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丑的……”
贺兰袖:……
“另外一个选择呢?”贺兰袖尽量保持住声线的稳定。
“问得好,”周乐嘻嘻一笑,“我兄弟多,想拜见王妃殿下的也多,算……十个钱一次吧,也能收回贺兰娘子吃喝的本钱了。”
贺兰袖:……
“将军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