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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歹说就是不信,还哭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水龙头成的精,抽抽噎噎个没完,她就一直在提着心怕闹了姑娘……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茯苓心里哀怨着,起身应道:“姑娘,是二娘子。”
嘉颖,嘉语再舒了口气,是嘉颖。她消息倒是灵通,也不知道谁做的耳报神。想是知道她去了郑家,她是见过她在郑家与郑忱会面的,自然会疑心她知道了真相。嘉语拥衾坐起,说道:“请二娘子进来罢。”
茯苓这么个软和性子,几时得了空真该说说她——连嘉颖都拦不住,她拦得住谁?
这一念过去,嘉颖已经被扶进屋里来,她哭了有小半个时辰,眼睛全红了,眼皮肿着,脸面上也浮了光。妆全花了。
嘉语不由叹气道:“二姐这样,教人看见,还当我欺负二姐了呢。”
“三娘……”嘉颖才说了三个字,眼睛里又浮起一层水汽,再说不下去,就只咬着唇,不尴不尬地站着。
嘉语看了眼茯苓,茯苓会意退了出去,嘉颖才要开口说话,外头又传来茯苓的声音:“姑娘先喝盏醒酒汤罢,仔细头疼……”
嘉颖:……
嘉语忍住笑,却应道:“进来。”
茯苓进来,服侍嘉语用过醒酒汤,又服侍梳洗,又服侍换衣,再叠被铺床,这来来去去,嘉颖营造出来的悲情气氛已经被冲了大半——那还得庆幸天色已晚,嘉语没有出门的打算,没有上妆。
然而嘉颖也是了得,起初惶急,到后来气息竟然渐渐稳了,嘉语一面是奇,一面也是见好就收,让茯苓退了出去。
屋里就只剩了堂姐妹两个,嘉颖收了眼泪,却幽幽说道:“三娘如今是恨了我么?”
嘉语心平气和地问道:“二姐何出此言?”
嘉颖低眉楚楚,声音又细又碎,碎的就像是一树花,急雨来时,落英满地,收拾不起:“我原也不想这样……三娘,你是王爷、王妃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口里怕化了的心肝宝贝,金尊玉贵的公主,如何知道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阿兄是一心一意想要我给张家守……守望门寡……”
——这话原是不好说给没出阁的妹子听,然而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有父亲和母亲在呢,”嘉语淡淡地道,“二姐这话说得过了,有父亲和母亲在,二姐不情愿,大兄也不能勉强。”
张家算什么——或者对于没有始平王这条大腿可抱的元昭叙,张家已经是了不得的存在,但是既然已经进了始平王府,张家算得了什么,元昭叙会放着满洛阳的大好姻缘不去结,吊死在张家这棵枯树上?
“张家还算是好的……”嘉颖的面容更见惨淡,“和被阿兄胡乱配了人相比,张家没准还是个好的……”
这话方才有几分真意,元昭叙当初能想到卖了她,不见得就不舍得卖嘉颖这个妹子。嘉语不作声,木着脸,嘉颖也不知怎的,双腿就是一软,膝行而近,伏在嘉语膝上,声音越发的幽远,远得像一颗尘埃。
“……我也是为妹妹好。”
“妹妹和李家定了亲,不日就要出阁,虽然是自个儿开府,有李郎君在,总不好再时时与郑郎见面……”
“总需有个人给妹妹看着……”
“是我擅做了主张,妹妹怨我是应该的,但是我也是没法子……”
“如今是错已铸成……”
“如何?”嘉语忽然开口,倒把嘉颖吓了一跳,半晌,方才幽幽道:“妹妹、妹妹想要如何?”她是料定了嘉语也不敢把事情捅出去——所谓鱼死网破,她是条贱命,可不怕与她这等玉瓶儿碰。
嘉语却摇头道:“二姐与郑侍中的婚事,那与我什么相干?二姐快莫要哭了,让别人见了,还当二姐不愿意嫁呢——那也不与我相干。”
嘉颖又是惊又是疑,仰了面孔看嘉语,嘉语面色如冰雪:“二姐回去罢,真与我不相干——从前那些,二姐猜错了。”
话至于此,起身道:“茯苓,送二娘子回去。”
嘉颖原抓着嘉语衣裳下摆,随着嘉语起身,一寸一寸从指尖滑过去,她心里反反复复就响着最后几个字:“……猜错了。”
不相干。
猜错了。
当真……猜错了么?
刹那间,巨大的阴影在暮色里,在花树背后,在触目所及,天地之间,满目皆霾,如果猜错了,如果她猜错了,如果……不,这不可能!如果她猜错了,郑郎如何肯——三娘……三娘是骗她的罢?
她心里又酸又苦,想三娘这样的天之骄子如何知道她的难处,她都求饶了,她为什么还这样苦苦为难?要是她肯撒手也就罢了,要是不肯……要是三娘不肯放过她……便郑郎不肯毁约,她也有的是法子让她出不了阁。
那可如何是好?
总、总要有个法子,让她自顾不暇……才知道她纵如蝼蚁,也、也和她一样,一样……一样什么呢,她并没有想下去,天边最后一丝颜色也都沉了下去,夜幕笼住了大地,树影婆娑起来。
……
嘉语是醉得够呛,郑忱不知怎的也有些上头,明明酒并不烈,身子却是软的。横竖郑笑薇也不是外人,索性和衣而眠。不知道睡了多久,渐渐暑气消褪,暮云四合,暮色里的星光,一时有,一时又无。
他忽然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一时远,一时近,但是慢慢就到了跟前:“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