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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熙:……
他妹子这运气!不过是随手搭救了一个人,竟能换来这样的报答——这可不是陈莫事件能比的。
“还是要谢的。”昭熙道,“三娘是三娘,我是我……”
“别傻了!”郑忱嗤笑了一声,“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郑忱这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昭熙忍不住追问。
郑忱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要不是我答应过华阳,无论如何要保住世子的性命,我这会儿早死了。”说到这里,郑忱再嗤笑了一声:“瞧,人走起背字来,连想死都死不成。”
昭熙:……
合着是为这事儿横竖看他不顺眼?这位没听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么。
这时候倒又想起,当时宫人说找到他的时候,他在画舫上独自饮酒。
原来——
昭熙眼珠一转,却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侍中要给太后殉情么?”
“放屁!”郑忱脱口骂了一句,“那个——”他心里原有千百句脏话,到这时候,突然都堵住了。
良久,方才怔怔说道:“世子忘了么,太后是我杀的,是我亲手杀的。”
“太后……”郑忱竟能不受激,昭熙也有点意外,然而他确实想知道他为什么杀太后,“诚然太后对不住许多人,但是依我看来,太后对侍中,算是仁至义尽,却不知道侍中为什么要——这样?”
郑忱胸膛起伏。
他当然知道她对他仁至义尽,兴许方才说不出口的那些话,就是因为她仁至义尽。她活着,他恨毒了她,然而如今她已经死了。死得比念儿要惨上百倍,她身边没有一个人,而死亡整整凌迟了她四个日夜。
虽然和他原本的计划不一样,但是也许比他原本的计划更酷烈百倍。
井水刚刚好没过她的脖子。井壁上全是青苔,她上不来,她不能坐,更不能躺下,甚至不能往墙壁上靠,她就这么站着,双手撑住井壁。不能说水米不进。她低头就能喝到井水。只有井水。
他听见她哭泣,听见她谩骂,然后变成求饶,求饶,求饶……最后都变成诅咒。
如果诅咒能令一个人下地狱的话,他眼下就该在刀山火海油锅之中,日日夜夜,刀割着他,火烧着他,油煎着他。
他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做了初一,就该想到有人会做十五。也许她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他。没有他,兴许她真能颐养天年。
那也许是彼此命中注定的克星。
他知道他不是好人。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一个好人。应该怪他太过贪心,既然贪图了荣华富贵,就该知道留不住念儿。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呢。你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呢,江山,权力,美人,样样都让你占全了。
说到底怪他贪心。但是他总要找一个人来恨,不然,何以支撑余生?
人性就是这样的。
就像他想好了,一杯鸩酒入腹,他就能见到念儿,他能与她说,我为你报了仇:太后死了,我亲手杀的,李家没了,我亲手灭的,还有郑家,我杀了太后,郑家势必受我牵连,诛尽三族,包括你的兄长。
——但是最终竟不能。
杀人多么容易,轮到自己,到底手软了。所以宫人找到他,他自忖可能受辱,却还是没有反抗——就这样吧,他下不了手,找人来下手。发现是始平王世子的时候,他心里竟有微微的欢喜。
他一场富贵,得自华阳,最后性命断送于她兄长手中,也算是天意?
谁知道始平王世子竟然不杀他!
他要当时杀了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郑忱怨念地想:杀了他,德阳殿里那些人自然不会责怪他光顾着逃命——毕竟,他还为太后报了仇;他逃出生天,就不必他再辛辛苦苦来救他了。
谁叫他答应过华阳!
这下倒好,又死不成。
兴许就是命。郑忱轻舒了口气,说:“世子不要问了,那和世子无关。也不是世子该问的。”
昭熙:……
好歹那也算是他姨母。
他不肯说,昭熙也就不追问——问也问不出来。想一想又道:“就怕父亲进京还需些时日——外头不会以为我们死了吧。”
别的不怕,云娘还怀着身孕呢,可受不得这个惊。
“不会。”郑忱闷声道,“汝阳县公既然打了为天子复仇的旗号,首先要找到罪魁祸首。太后受人蒙蔽,那罪魁祸首,自然该由我这个乱臣贼子来担当——没找到我的尸体,华阳不会相信世子意外的。”
“太后受人蒙蔽”云云自然又是为尊者讳那一套,重点在最后。昭熙半信半疑,想道:三娘对这货能有这样的信心?
…
其时嘉语并没有得到消息。始平王府已经被元祎修的人马围住。元祎修也知道要紧,并不假手于安业的人。
进洛阳之后,除去城门留守,元祎修所部统共包围了三处府邸:
一处始平王府。从府中防卫来看,绝对有重要人物没来得及撤走;一处宋王府,萧阮与他有杀兄之仇,如何能放过;一处郑府,就如郑忱所料。
剩下的方才与安业所部汇合一处围攻皇城——不得不感叹他的运气,洛阳城不战而降,皇城不攻而下,然而遍寻皇城,要紧人物一个不见,就只有小猫三两只——太妃、公主、宗室女倒是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