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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着眼睛往帐中看,就看见穆钊面无表情的脸。他还能怎样,元祎修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秋娘已经死了,他不能让穆家完在自己手里,不就是娶一个老丑妇人么,他娶就是!
他这时候再想起冯翊、他这时候根本不敢去想冯翊!
冯翊踉踉跄跄出了人群,到空旷无人处大笑三声,不知怎的,竟落下泪来。
“你就是冯翊公主么?”忽然背后传来一声问。
……
穆蔚秋没有想过自己会死这么早。她以为她会活到很老很老、很老很老还在宫墙这边,也许是冷宫,头发白了,满脸皱纹,看落叶在秋风里落地满地都是,然后拢了拢衣襟,蹒跚走回屋里,感慨今年冬天来得真早。
冬天总会一年比一年早,就好像希望会一年比一年少。
这样一想,如今这个结局好像也不是太糟糕了。始平王世子在华阳与宋王婚礼上突然出现,以至于华阳去而复返,她就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算错了,穆钊算错了,华阳算错了——这背后一定有人算对了。
她无心计较算对的那个人是谁,反正不是她,穆钊要背负起他该背负的责任,她也有她的命运。这时候想起正始四年为太后贺寿的那次进宫,鲜花嫩柳一样的阳光,而命运早早埋下的伏笔。
没有人能够如愿。于璎雪死了,陆靖华死了,郑笑薇、谢云然做了寡妇,被灭门的李家姐妹,下落不明的贺兰氏,以及,家破人亡的华阳——没有人能够如愿,她听到末世的悲声,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已经初夏了,洛阳越来越好的阳光,越来越葱郁的草木,反衬得凤仪殿里格外冷清。凤仪殿是皇后之所居,其实元祎修登基她就该识趣地上表移宫,虚位以待——但是她没有。这当然是穆家的意思。
她为穆家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到头了,母亲不可以再拿这个来责备她——其实自她入主六宫之后,母亲再不敢对她有任何不满,至少表面上没有。整个家族对她的恭敬——这就是代价。
穆蔚秋吩咐婢子调配香汤沐浴,婢子面有难色:“司衣局已经好几日没有送香过来了,说是如今国库空虚,圣人带头,六宫俭省……”
穆蔚秋点了点头,忽道:“其实不必解释与我听。”
那婢子闻言色变,跪下道:“殿下——”她跟穆蔚秋日久,一向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好主子,不挑剔,不多话,然而气质里自有不容冒犯,她们底下人也好挺直腰杆做人。
虽然一向不甚得宠,有穆家在背后撑着,只要不犯什么大错,皇后这个位置自然稳稳当当,顶了不起是等日后哪个身份低或者失宠的嫔妃得了儿子,领过来养在自己膝下,即便不养,皇帝的儿子,就是皇后的儿子。
谁能想到,先帝年纪轻轻的竟然就——都怪那些狐媚子,有一个没一个的,撺掇皇帝和太后做对,结果呢!
先帝陡然驾崩,留下来唯一的血脉又是个公主,太后也没了。
从前瞅着新君对皇后还算敬重,各种物资不缺,就想着日子还能过下来,谁又能料到……她就是个伺候人的贱婢,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叫?春秋大义,只晓得树倒猢狲散,大难来时,各人须寻各人门。
她们底下人的难处,原也不是皇后、国舅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想得到的。
到底心虚,被穆蔚秋这不轻不重几个字唬到了,待回头一想,司衣局不给东西,她有什么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心里想得倒是明白,只是穆皇后这个表情她看不明白。何况穆蔚秋一直没有叫她起来。却吩咐了别的婢子下去准备汤水沐浴:“没有香也是使得得,我记得胰子还有,总不会也记错了吧。”
跪在地上的婢子更是心惊,她听出穆蔚秋话里的冷意。做奴婢的难,碰到主子糊涂的不容易,碰到主子精明,那更加不容易——她从前觉得穆蔚秋是刚刚好,这时候却猛地被点醒来: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吃穿用度,人情往来——要不然,手里怎么攒出一条人线,刚刚好能够瞒过元祎修的耳目,替华阳公主策划出这样一条装死出走之道?
那婢子这才真真的脸上发白,磕头道:“殿下恕罪!”
“你有什么罪,”穆蔚秋淡淡地说,声音里的厌倦压过了厌恶,“莫不说司衣局其实是给了东西的?”
“不、婢子——”那婢子还要往下说,忽然有宫人进来通禀道,“二十五娘和永泰公主、阳平公主求见。”
第265章 皇后之死
穆蔚秋怔了一下,说了一句让凤仪殿里听到这句话的宫人、婢子都百思不解的话:“我还没沐浴更衣呢,她来做什么——你去和三位小娘子说,我近日身体欠安,不必她们问候,都回去吧。”
明明来的有三位,她却说“她来做什么”,何况以皇后之尊,见几个小姑子,又何须沐浴更衣。
进来通禀的宫人先应了声,继而问:“如果三位娘子执意要见殿下呢?”
穆蔚秋不动声色瞟了她的手一眼。
如果她还有力气,或者是其余几位,比如郑笑薇、贺兰氏或者谢云然,即便不废了这双手,也会让她把吞下去的吐出来吧。然而她是穆蔚秋,她就只看了一眼,说道:“那就让二十五娘进来。”
过了片刻,果然是明月被领进来。明月看到穆蔚秋还好端端坐在软榻上,心里先自松了一口气,行礼道:“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