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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对峙着,谁都没有动作,谁都没有出声,仿佛是一尊尊雕塑,站了几天几夜,或者上万年。
    星空往下沉,夜色往下坠,黑暗掩盖着血腥,远处的人群犹如一个个恶魔阴鬼。
    京畿卫的马蹄声惊动了外围的狼烟骑,他们齐齐转身看过来,随后骚乱地往后退,贺珏下令:“格杀勿论!”
    他的马率先踏过,手腕翻动,持剑刺破几个人的咽喉,他面色冷静,眼神只注视着那个远远静立的黑衣男人。
    有狼烟骑冲了过去,贺珏心头一紧,却见男人提刀,电光火石间,一颗新鲜滚烫的脑袋落了地,男人的动作利落无比,甚至让人看不清他是怎么出的手。没有人再敢上前,他们往后退也下意识地避开。
    贺珏骑着马冲开人群,紧随其后的京畿卫破开一条道路,黑衣男人在道路的尽头,周围的厮杀喊叫不能影响他分毫。
    没有人近到他身前,没有人意图与他战斗,他便一动不动,手中的银枪支撑着他站立,他冷漠得连呼吸声都没有。
    贺珏翻身下马,在一片尸骸中,一步一步地向男人走去,他越走越快,踩过血海尸山,眼里只有那个男人。
    “……”他想喊出男人的名字,可发现嘴唇颤抖,喉咙竟失了声。
    越来越近,近到他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是那张熟悉的脸,他的胸口犹如被巨石弹压一般疼痛。
    一条条血痕凝固在男人的脸上,他的脸色一片苍白,连嘴唇都乌青了,他的眼睛无神地看着远方,眼眶周围尽是一片通红的血丝。
    几天几夜没有合眼。
    三尺内,男人果断提刀,刀锋滑向贺珏,贺珏惊讶地撤后一步,几乎在一瞬间穷尽毕生所学,险险避开了这一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感到脸上一痛,不禁伸手摸了摸,摸到了温润的血丝,被刀锋划破了脸。
    如果没有避开,那么划破的是他的喉咙。
    而出刀之人,没有为伤到贺珏而感到一丁点惊讶或自责,他的神情依然冷漠,眼神依然无光。
    他依然提着刀,随时为战斗准备。
    贺珏意识到不对劲,他的夜哥儿没有认出他,只要近到身前,靳久夜不管是谁都会一刀取命。这是杀红了眼,杀到只剩下反应。
    他就是依靠反应和本能支撑到现在,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撑着最后一口气。
    贺珏看到男人身上,胸口不知何处还在流血,一点一点浸出来,湿润了他的外衣。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黑衣早被撕裂出一片又一片的伤口,贺珏心疼得无以复加,手与脚都在颤抖。
    “哥……”他慢慢上前,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哭腔,“夜哥儿,是我。”
    “我来了。”贺珏的声音一点点靠近,男人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他看着贺珏,像是在寻找什么,好半晌,两人都这样彼此对视着。
    随后黑衣男人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想说什么?”贺珏问,靳久夜突然脚下一软,支撑的银枪脱了手,哐当一声歪倒在地,连着人也往地上软了去。
    贺珏猛地冲上前,接住了男人,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沙哑而动容,“夜哥儿,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去。”
    靳久夜咳了两声,尽力站直了身体,他看向贺珏,目光认真而内敛,“……主、主子。”
    他的嘴皮干裂,身体冰冷,僵硬得犹如一具死尸,声音像是被利器撕拉着,微弱得几乎听不清,贺珏要靠得很近,才勉强听见了一声主子。
    “夜哥儿。”贺珏低着头,看着靳久夜的嘴唇,回应着男人的话。
    那双唇,好像失去了所有血色,一张一合,却不能告知他任何话,贺珏突然心中一个念头,他凑上去,用自己的唇帮它一一润过,然后道:“你说。”
    靳久夜大脑一片空白,好半晌,映入脑海的只有一句话,主子在这个时候,还只想睡他么。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靳久夜感到唇上的温度还在,身上也好像在慢慢回暖,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慢慢说出了想要说的话。
    他说:“主子,齐公子被属下救出来了,在北河沿岸,你快派人去找。”
    贺珏神色一僵,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难受极了。
    “这个时候还提齐乐之做什么?朕都知道了。”贺珏低声回应,随后看着靳久夜的眼睛,又忍不住问,“你的心里只有齐乐之,没有朕么?为了救齐乐之,你连命都敢搭上去,有没有想过朕?”
    他的语气很淡,没有埋怨,亦没有责怪,他只是太难过,太心疼了。
    他差点儿就要见不到这个男人,直到此刻,他才敢泄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坦然承认。
    “朕,怕死了。”
    靳久夜的力气几乎全部松散,倚靠着贺珏才能勉强站立,他脑子转得很慢,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或许他应该哄哄主子,说别怕。又或许他应该告诉主子,他不是为了齐乐之才去救他,而是为了主子才去救的。
    然而这些话,他都觉得说出来不对,他应该说些别的,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就在这时,他看到旁边两个狼烟骑冲了过来。
    他一言不发,提刀就挡了上去,下意识将贺珏护在了身后。
    刺啦——鲜血绽开。
    血珠呲到了他的脸上,他随意地抹了一把,手里的刀有些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反应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