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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着端起酒杯向江晓寒略一示意:“今日左相能赏脸来寒舍一聚,深感蓬荜生辉,以此薄酒敬您一杯。”
    颜清见状微微蹙眉,侧目看了一眼江晓寒。
    “借您吉言。”江晓寒心知凭颜清的性子,必定不耐与温醉来回打机锋,笑意盈盈的接下这句客套。
    江晓寒伸手捏着杯壁转了转,微烫的温度顺着指尖盘踞而上,正是令人心下熨帖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他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便觉得颜清在桌下微微碰了碰他的手背。
    江晓寒心下一颤,不动声色的捻了一把酒杯,只见对方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在他肩膀胸口轻轻一扫,便收回了手,什么都没说。
    他看着杯中晶莹的酒液,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他本以为凭颜清这样清冷的性子,是最不耐管人闲事的,愿意跟他同行也不过是占了个“尝世间疾苦”的名头。没想到这位道长看似不近人情,心倒是很软,居然还惦记着他身上有伤不能饮酒。
    江晓寒唇角微微翘起,莫名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温醉显然不知道俩人在搞什么名堂,端着酒杯被晾在原地,心下有些微微的恼怒。
    好在江晓寒很快回过神,用手心盖住酒杯,冲着温醉道:“温大人府上的蓬莱春香气扑鼻,一闻便知是好酒,可惜在下今日没这个福分一醉方休了。”
    “嗯?”温醉诧异的睁大眼,放下酒杯,关切道:“大人何出此言?”
    “说来也没什么大事,前几日在半路被一伙贼人劫了银钱,受了些小伤还未痊愈,是以不宜饮酒。”
    江晓寒说着,将酒杯向旁边推了推。
    “可惜啊,我听说江淮一代的好酒都是由妙龄少女素手拌曲,那滋味……”江晓寒轻轻叹了一声,惋惜的用指尖摩挲着酒杯:“……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喝到温大人珍藏的美酒。”
    他似乎天然有种令人信服的气质,所以哪怕连温醉都不得不承认,江晓寒笑意盈盈的与人说话时,是很难令人生出厌恶之心的。
    花厅中的窗扇大开,晚风轻轻拂过窗边跳动的烛火,带来一丝浓郁的玉兰香。
    江晓寒眼角略微下弯,他的眸子黑沉沉的,眼中被烛光映出暖色的光,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温和又无害。
    可这副光景看在温醉眼中,却只让他觉得后背发凉。
    江淮两地以黄酒居多,大多都是以酒曲辅以干草炙酒,只有他嫌干草的气味太过粗糙,才养了一群少女以身暖酒。江晓寒多年不出京城,甚至才到平江两三日,他是如何知晓他平江府尹的府中事的。
    温醉后背骤然间起了一层冷汗,再看过去时,明明江晓寒还是那副神情,却令人无端觉得胆寒。
    “温大人。”江晓寒弯了弯眼睛:“怕是醉了吧。”
    夜间风凉,一旁的烛火猛地一晃,温醉下意识打了个激灵,才回过神儿来。
    “平江境内竟有如此作恶多端之人,竟敢伤了大人。”温醉惶恐的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冲着江晓寒深作了个揖:“实在是温某失职,不知大人伤势如何。”
    “皮外伤而已,温大人不必自责。”江晓寒道:“何况大人政务繁忙,哪能日日盯着城外百余里是否出了歹人呢。”
    “温某不胜惶恐……”温醉低低的弯下腰,肩背上的布料被撑得鼓鼓胀胀,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滑稽:“在下的府医虽然才疏学浅,但治疗外伤倒很有一套,大人若不嫌弃,便留下将养几日。”
    江晓寒笑了笑,还未说话,一旁的颜清忽而站了起来,架住了江晓寒完好的左臂。
    “回去吃药。”他说。
    颜清并不像江晓寒那样爱笑,他面色冷峻,自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迫人气势。若说江晓寒通身是长年累月高于人上养成的贵气,那颜清可谓称得上是钟灵毓秀育出仙人之姿。
    温醉似乎想拦一拦,刚上前一步,颜清就拧起了眉,不悦的瞥了他一眼:“不必劳烦。”
    江晓寒笑眯眯的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用手里的折扇敲了敲温醉僵在半空的手腕:“温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驿站中的药差不多已经温好,正好入口。”
    “是……是是是。”温醉干笑两声,连忙道:“招待不周,等大人康健之后,再摆酒给大人接风。”
    “好说。”
    这顿饭吃的不伦不类,江晓寒甚至像是来走了个过场。温醉本来打算借着这一场接风宴探探他的底,却没想到被江晓寒压了一个下马威。他将江晓寒好好的送出了门,回手便摔了一枚随身的玉佩,咬牙切齿的吩咐温忠:“去,将我的印章取来,我要给宋大人去封信。”
    江晓寒并未吩咐江影来接。戌时已过,城内已入宵禁时分,大街上黑沉沉的,半个人影也无。江晓寒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中央,慢悠悠的摇着扇子,一副兴致尚佳的模样。
    “道长今日怎么突然发难。”江晓寒道:“看温醉那副表情,怕是多少年都无人如此忤逆过他了。”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一听便知不是真心实意的发问。颜清也不戳穿,只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今日被你一吓,便不会出言试探你了,留着也是无用。”
    “哎,此言差矣。”江晓寒不赞同的合上折扇,在他眼前晃了晃:“无论怎么说,都是道长冷着一张脸更让人胆寒,怎么变成我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