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页
颜清面无表情的伸手拨开他的扇子,道:“那酒有什么问题,温醉本是想试探你的,为何提了那酒之后他如此忌讳。我验过了,那酒无毒。”
“酒是无毒,毒的是人。”江晓寒悠悠然道:“江淮一代气候潮湿,酿酒时须得以干草炙酒才能得出黄酒的醇香。但温大人特立独行,偏偏嫌弃干草粗鄙,非觉得只有温香软玉暖出来的酒才够绵长回甘——若仅仅以此也就罢了,平江一代口味嗜甜,温大人本是江州人,喝不大惯。于是命人只能以素手拌曲酿酒,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手指白皙,不出片刻便会裂出血口,血渗入米中,这酒就多了一丝烈劲。”
“为此,温醉专门在府中养了一群少女——名为酒奴。”江晓寒冷声道:“当真是会享受啊。”
颜清闻言皱起眉,不赞同的道:“当真荒唐。”
江晓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颜清也不再追问,他对于江晓寒到底从何处知道的消息并不好奇,更没有打探的心思。
夜色渐渐浓了,虽说已经过了清明,但夜里的温度还是有些偏冷,颜清思及江晓寒身上的伤受不得凉,于是打住了话头:“回去吃药。”
他说着转过身,甚至略加快了步子。
“哎……”可惜被惦记的伤员毫无自觉,甚至还大咧咧的扯了扯颜清的袍袖:“道长怎么这样着急,我今日的药明明午时喝过了——怎么,道长不会忘了吧?”
颜清脚步一顿——他确实忘了。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避开江晓寒促狭的目光,故作镇定的道:“今日加一顿。”
作者有话说:
如果喜欢的话求收藏求评论鸭~笔芯~
第10章
江晓寒揶揄的笑了一路,直笑得颜清耳尖泛红。
回到驿站时已经亥时二刻了,小二趴在大堂后头的柜台上呼呼大睡,江晓寒步子轻,竟也没吵醒他。
颜清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给江晓寒加上一顿药,加之他们二人都不是什么需要人伺候的富贵公子,于是静悄悄的,也没惊动了人,便自行上了楼。
江晓寒的房间与颜清隔了小半条走廊,他站在楼梯口目送着颜清回了房,才抬手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房间里留了一盏烛灯,江影正半跪在屋内,见他回来,才从怀中摸出一只蜜蜡封口的竹管。
“公子前脚离开,这只信鸽后脚就从温府飞了出来,往西边去了。”江影说:“属下见那信鸽足上挂着东西,于是先行拦了下来,给公子过目。”
江晓寒淡淡的嗯了一声,从江影手中接过竹管,略一用力,那蜜蜡便从中裂一条小缝。江晓寒坐在桌边,将蜡壳小心的剥下放在桌上,从竹管中抽出一张轻薄的纸。
那纸条约有二指宽,江晓寒将烛台挪的近了一些,小心翼翼的展开纸条,只见纸条上用蝇头小楷写了两行字。
“前路漫漫,去不还。”
江晓寒冷笑一声,随手将纸条丢进江影怀中。江影垂眸扫了一眼,不由得怒道:“温醉好大的口气,在平江也动了此等龌龊心思。”
“想要我的命,他还不敢。”江晓寒摩挲着扇骨:“陛下此番让我彻查江淮,就是动了立储的心思。这最后一关拦在前头,无论是平江的温醉,还是往后淮南的贺留云,没有京中那两位的授意,谁也不敢轻易动我。”
江晓寒抬起眼,轻蔑的将桌上的蜡块拢成一堆:“我若死在江淮,摆明了告诉陛下这偌大的鱼米之乡有问题——陛下虽然久病,但龙威仍在,这个关口上,不管是三皇子宁铮,亦或是四皇子宁煜,都绝不敢公然忤逆陛下。”
“那温醉此言,是否别有深意。”江影道。
“你家公子我是天子近臣,被人惦记有什么奇怪。”江晓寒笑了笑,仿佛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冷冽不过是种错觉:“储君之争迟早要有定论,宁铮不过一届草包,宁煜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不会甘心辅佐一个蠢货。所以无非就是想趁我出京之际做些文章。威逼利诱也好,恩威并施也罢,终归我还有用,温醉就不敢轻举妄动——这就够了。”
“将竹管封好,照原样发出去。”江晓寒道:“顺便差人跟着,看这封信究竟送给了谁。”
“是。”江影垂下眸子,轻声道。
青年无声无息的从窗户翻了出去,江晓寒又坐了片刻,才站起身熄了烛火。
月光从窗外倾斜而进,江晓寒神色晦暗的站在窗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他形单影只,势单力薄。
可他的神色又坚定非常。他不笑的时候,身上那股世家公子的气质会淡去许多,显露出骨血深处的泠然和傲气,轻柔的夜风拂过他的微绷的下颌,在削薄的唇角留下一声悠长的叹息。
随着江影的离去,二楼就仅剩下颜清一间屋子还点着灯。
街上打更的梆子已经敲过了第三遍,可颜清依旧没有睡意,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桌边,手中松松的拢着几枚卜卦用的铜钱。
直到烛油在铜制的底座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颜清也没有将这一卦丢出去。
他心里乱的很。
江晓寒此人绝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无害,颜清心里很清楚。
现在他看到的对方不过是冰山一角,甚至可以说是萍水相逢,连相熟二字都算不上。
但他本能的对江晓寒有一种纵容之意,那种莫名的感触来的意味不明,却又很顺理成章,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