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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原本趴在榻上睡着的江凌被他的声响惊动,连滚带爬的跑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
小丫头吓了一跳,担忧的晃晃他的肩膀:“父亲,你流了好多汗。”
“……没事。”江晓寒勉强回过神,捏捏江凌的脸,冲她笑了笑:“做了个噩梦。”
“怪不得呢。”江凌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学着大人的架势装模作样的安慰他:“父亲不怕,我先前也常做噩梦,但是都是假的,起来吃块糖就不怕了。”
江凌说着就开始在身上摸索着,江晓寒原本给她买了个小小的荷包,用来装那些糖块零嘴,结果方才这么一睡,不知道被她蹭到哪里去了。
小孩子的注意力只够一件事,江凌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在马车中乱翻她的糖荷包。江晓寒坐起身来伸手往后一摸,才发现他背上的衣料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梦魇最后,他从火海中翻出了疑似颜清的焦尸,那种心悸和恐慌现在还刻在他的脑海里。哪怕他知道梦魇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假象,却依旧觉得后背发凉。
似乎也是因为这个,他对梦中的情形记得格外熟悉。
“……身陷深渊而不自知。”江晓寒喃喃自语。
江晓寒忽而想起,在谢留衣去世的那个夏天,在烈日炎炎的宫墙之下,对方与他说的“明哲保身”四字,现在想来,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
“徐徐图之——”江晓寒若有所思。
他四肢的知觉渐渐回笼,脑子也清醒了几分。他不知晓这世间究竟有没有魂灵入梦这一说,也无法确认这场梦魇究竟是谢留衣路远迢迢的来给他指点迷津,还是他心中为自己画的那条底线生怕他行差踏错。
但无论如何,梦中的一切都给他提了个不大不小的醒。
江晓寒并未后悔自己所下的命令和决定,但这并不妨碍他忽然想将心里画的那条底线再往上提一提。
江凌终于在床榻底下找着了自己的糖荷包,小丫头欢天喜地的翻出来,一回头扑进了江晓寒怀里。
“父亲吃糖。”江凌举着块粽子糖往他嘴里塞:“吃了糖就不害怕啦。”
江晓寒不愿拂了孩子的好意,将那块糖叼进了嘴里。粽子糖里头掺了松子,甜中带着些许的清苦气,也算提神。
“阿凌真乖。”江晓寒摸摸她的头发:“父亲好多了——江墨。”
江墨闻声推开车门:“公子醒了?”
江晓寒问:“什么时辰了,现在身在何处。”
“马上子时了。”江墨答道:“离下个城镇尚远,所以今日在野外凑活一晚,停下安顿时属下见您睡得香,便没叫您。”
“唔……”江晓寒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江凌交给对方:“你在车中看护着江凌,我下去透透气。”
野外安营不比城中,豺狼野兽侵扰的情况时有发生,加之深秋天气寒凉,所以晚上的篝火是必不能断的。
江晓寒下车时,才发现谢珏竟坐在不远处的篝火旁边,正在守夜。
神卫营三百兵士,若要守夜怎么也轮不到他和卫深,江晓寒不需要细想就知道,今夜他定也是思绪难宁,睡不安稳。
秋夜寒凉,江晓寒披了件略厚实的外衫,绕过三三两两睡在一起的兵士,往篝火处去了。
谢珏用粗木棍将火堆底下积攒的灰烬挑空,又往里扔了两块柴,保证篝火不会熄灭。他身侧投下一片阴影,谢珏侧过头,发现江晓寒坐在了他身边。
“你怎么过来了?”谢珏问。
“我方才梦见你祖父了。”江晓寒说。
谢珏闻言终于有了些反应,侧过头来看着他。
江晓寒踹了一脚火堆侧边冒着火星的干柴,从上面捡了只烤的微焦的山鸡,那山鸡似乎是他们先前吃剩下的,已经凉了。
江晓寒一边将山鸡架在火上热,一边说道:“你祖父怕你饿死,叫我来提醒你记得吃饭。”
谢珏发觉对方嘴里没一句正形,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将头转了回去。
“不逗你了。”江晓寒从谢珏身上摸出一把剔骨小刀,利落的剔下一只鸡翅膀递给谢珏:“听话懂事也要有个限度,别为了叫我省心再把自己饿死了。”
小孩子摔倒时,若是身边没大人看见,拍拍裤腿自己也能站起来。但若是身边有人安慰两句,这委屈就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
谢珏迟疑的接过鸡翅膀,木然着往嘴里塞,一口没滋没味的鸡肉还没咽下去,谢珏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江晓寒又去卸了只鸡腿,见状笑道:“怎么,嫌弃太难吃,要加点料?”
那山鸡是开膛破肚拔了毛硬烤的,滋味属实好不到哪里去。但谢珏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就掉眼泪,江晓寒不过是替他遮掩些少年面子。
“没错。”谢珏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嘴硬道:“这鸡实在太难吃,还不如雁江客栈的一半。”
一提起雁江客栈,刻意被少年遗忘的悲伤便又出来作祟,谢珏抽了抽鼻子,一时竟止不住哭了。
谢珏咬着鸡翅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糊得满脸满手都是,看起来好不狼狈。
“明远。”谢珏咬着一口又干又柴的肉,含糊道:“……我父兄的事还能有着落吗。”
“不好说。”江晓寒并未打算哄骗他:“未回到京城之前,我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