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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清从方才起便一直在沉默,江晓寒并不开口催促他,他靠在墙上,贪恋且温柔地看着颜清的脸,像是觉得先前亏了本,现下要补回来一样。
普通地说些闲话也好,耳鬓厮磨也好,还是压根什么都不说,只这样静静地坐着,江晓寒都觉着没什么不好,只要对面坐着的是这个人就够了。
“我想了想,却不确定我师父究竟会不会见他。”颜清咬着唇角,一副为难神色:“……我也做不到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江晓寒笑道:“你方才愁眉苦脸的,就为了这个?”
“嗯……”颜清点点头:“但宁宗源说得很明白,只有跟我师父见面,他才会放你出去。”
“这有什么,论辈分你师父也是我长辈,小辈儿受苦是应该的。何况这种私事,于情于理也该让他老人家自己选。”江晓寒冲颜清伸出手:“……苦着张脸做什么,过来。”
他伤在肩膀,手上没力气,抬到一半便被颜清握住了。颜清往他身边挪了挪,还未等说话,江大人先身残志坚地硬是凑上来偷了个香。
“嗯,送上门来的。”江大人舔了舔唇,一脸餍足:“舒坦。”
颜清:“……”
——疼死他算了!
江晓寒见颜清不想理他,颇为无赖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在牢中无趣的很,白天黑夜也不晓得,外头是什么日子了。”
颜清自然晓得他在胡扯,江影夜夜出去不说,江大人背后那堵墙上还刻着新鲜的划痕呢。
不过颜清也明白江晓寒不过是在找个台阶给他搭话,便道:“明日便冬月初一了,离六殿下的生辰宴还有半个月。”
“唔……”江晓寒若有所思地道:“若不出意外,明日陛下便会着你上殿,你可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颜清一愣:“上殿?”
“明日是初一,是大朝会的日子。”江晓寒对此类门道门清儿,耐心地与他一点点讲:“这是将你拉到人前的最好机会,我若是陛下,便必定不会放过。”
朝堂之事自然是江晓寒更加得心应手,颜清闻言干脆将方才那点浑话抛诸脑后,仔细听着他讲正事。
“宁煜知晓你我之间的关系,见了你他想必会有所慌乱,下朝后定会试探你。你不必理他,只做出一副清高样子便好,他摸不准你的来路,不敢随意对你如何。”江晓寒顿了顿:“其他都是小事,人情往来间你不必在意,满朝文武,谁的面子也不必给。但只有一件事,阿清你要千万记得……”
颜清见他面色严肃,不由得问道:“什么?”
“右相舒川。”江晓寒说:“明日朝会,你必得想办法让他上朝。”
作者有话说:
感谢鲜百香双响炮、蜗牛爱吃柠檬、山乔子投喂的鱼粮~感谢尘夜投喂的彩虹糖~非常感谢~
第111章
不出江晓寒所料,第二日一早,宫中果然来请颜清上朝面圣。
颜清最初还不明白,为何江晓寒一定要让他想办法使舒川上朝,现在望着前头跟宁宗源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舒川,才骤然明了。
——原来这位舒大人是宁宗源的克星。
昆仑传人的名号在现如今的朝堂中犹如泼油救火,宁宗源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在朝会上对他大肆赞扬,无论颜清说什么,皆能被宁宗源扭曲成带有神谕色彩的所谓‘预兆’,其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江晓寒不知高了几成。
他对颜清言听计从,俨然一个对玄学之道深信不疑的昏君,甚至还想当朝封颜清个一品国师,可惜被舒川拦住了。
宁宗源捧杀这招用的甚妙,他惯喜欢将人高高捧起竖成个靶子,再抽身而退,看着靶子自己面对往来的刀剑。
可惜他这次没成功。
舒川不愧是文臣典范,先搬出个先圣,后抬出位先帝,引经据典地驳斥着宁宗源,说颜清布衣出身难以服众,又说先帝在位时便与昆仑君子之交,并无往来,此举有悖治国之道——总之是寸步不让地跟这位陛下在堂上吵了个你来我往。
颜清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只往大殿正中一站,谁也不理。他本身就性子清冷不爱笑,现下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叫人看了更不敢亲近。
江晓寒必定是早知道宁宗源会如何行事,才叫他搬了个舒川上来——这位右相性格使然,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他都必定会成为挡着宁宗源的最好屏障。
颜清看着舒川的背影,心口微烫。
江晓寒确实什么都想到了,他哪怕身在牢狱之中,也还是能将他护得周全。
舒川是老臣了,这满朝上下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和资历跟宁宗源叫板。这位右相大人迂腐之名来的一点都不冤枉,直吵得宁宗源松口放弃了封颜清为官的念头,才肯作罢。
最后宁宗源不得不暂退一步,只说要替颜清修一座生祠,将其奉为座上宾,见帝王皇亲皆不用行礼参拜,用以展现自己尊崇天道之心。
区区一座生祠与正一品文牒相比,能做的就太少了,舒川像个刚刚斗赢的公鸡,趾高气昂地站回文臣那一列,被人扶着在御赐的软座上坐了下来。
舒川年岁也大了,跟宁宗源半斤八两。两只年迈的斗鸡打了一场两败俱伤,一时间谁也不记得颜清这码子事儿。
颜清忽而觉得十分无趣——满朝文武看似低着头不言不语,心中的算盘却打得响亮,放眼望去个顶个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偶尔有几位站在前头的大人,心口那点破洞窟窿呼呼地漏着风,往底下一看,满是金银玉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