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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煜现在还尚在监国,并不在文武两臣之列,而是站在高台之下,与颜清之间也就两三步远。
    这位忽然冒出来的昆仑传人让宁煜心中警铃大作,这位颜先生悄无声息地进了京,谁也没收到消息不说,还在短短时间内就得了宁宗源的青眼。
    宁煜承认,他先前确实有以颜清为饵拿捏江晓寒之心,可当真见了正主,却觉得从平江传来的消息似乎有误。何况正逢传位之时,宁煜千般万般不愿在此关头有什么差错。
    “颜先生。”宁煜试探道:“有一事困扰本王好几日,不知可否请先生解惑解惑。”
    颜清看向他。
    宁煜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是默许,自顾自道:“前日晨起,本王的卧房窗上落了一大一小两只麻雀。大的那只口中衔了半只虫,小的那只毛色明亮。冬日里有麻雀甚是常见,奇的是,这两只麻雀先是落在本王廊下的玉珊瑚上,用爪印踩出了一个‘十’字后,又往东边飞去了……不知是否有何预兆。”
    “朱雀引舆,日出东方。”颜清似乎压根没将他放在眼中,眼神在他身上的蟒袍上一扫而过,漫不经心地道:“殿下想这个还太早了些……等坐上皇位,再来问我吧。”
    一语惊满堂。
    满朝文武皆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胆大包天的话来,一时间满堂侧目,宁煜更是吓得一身冷汗,双膝重重地跪倒在地,惶恐地冲宁宗源磕了三个响头。
    “父皇明鉴,儿臣绝没有僭越之心!”
    宁宗源目光沉沉,不置可否。
    颜清听了江晓寒的话,端出一身世外高人的架势,草草向宁宗源颔首一礼,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走出了紫宸殿。
    满堂哗然。
    宁宗源还要做一场对颜清百般顺从的戏,自然不会拦他。只是可怜了舒川,老大人被江晓寒气出的病刚好,差点又被颜清气了个倒仰。
    颜清将一众心思各异的君臣留在大殿,自己闲庭信步般地逛出了宫城,他连做做样子都懒得慌,大摇大摆地进了江府的大宅。
    这几日他住在江府,大多仆从虽不明白他的身份,但大略也知道是不能惹的人物,见了他皆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好。
    颜清径直往主院走,过了二门才发现,向来只是午夜出门的江影正在门口等他。
    颜清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是他在狱中有什么?”
    “那倒不是。”江影神色轻松:“公子不放心您,叫我来看看,您今儿个上朝有没有人为难你。”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件事颜清便想起宁宗源那副吃瘪的模样,十分想笑。
    “……咳。”颜清干咳一声:“挺好,舒大人老当益壮,跟陛下大战几个回合毫不落下风。”
    江影用力压了压上翘的唇角,赞同道:“可以想象。”
    “除了这个呢,还有什么事?”颜清一边往主院走,一边问道:“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会就为了替他带话吧。”
    江影摇摇头:“带了个人来见公子。”
    他说着前行两步,引着颜清往一旁的花厅走去。
    颜清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推开花厅的门,才发现里头站了个高瘦的少年。
    少年闻声回头,见是颜清进门,不声不响地扯下了脸上的布巾,跪了下来。
    颜清问:“……谢小将军?”
    满打满算下来,颜清也有两个多月没见过谢珏了。少年人的身条抽量起来,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原本总是笑呵呵的唇角习惯性抿得死紧,他的眉眼被苦难刻上了一层霜,已经能依稀看出大人的模样。细细端详时,还能发现他手中那层尚未痊愈的薄茧。
    是练武留下的痕迹。
    少年的肩骨依旧稚嫩,却已经能勉强担得起事来了。
    “是。”谢珏说:“好久不见,颜先生。”
    他说着弯腰下去,给颜清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颜清上下打量他一遭,奇怪道:“那你这是干什么?”
    “明远在牢里,我给你磕这个头也是一样的。”谢珏低声说:“……无论如何,多谢了。”
    颜清听懂了,他弯腰扶了谢珏一把:“要去做该做的事儿了?”
    “对。”谢珏没有否认:“这一去,成功与否尚且不知,我提前先来与先生辞行。”
    江晓寒给过谢珏选择的机会,是他自己打开了那匣子,就合该担起整个姓氏的荣耀。时至今日,宁铮虽因谢永铭之死无缘帝位,但宁宗源还未替谢家洗这身脏水。
    将军百战声名裂。
    谢家的名声谢珏不能卑躬屈膝地等着新帝来给,他得自己去挣。
    颜清没有劝他,只是忽然道:“程沅也来了京城,你知道吗?”
    谢珏眸色一动,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攥了一把衣角:“他……怎么来了?”
    似乎提起谢珏时,他还是那个青涩无措的少年。
    “听闻谢家出事,他担心你,进京路上正巧遇上了庄小公子,便跟着一起来了。”颜清说:“现下应在庄府,你想见他的话,可以趁夜去见一面。”
    出乎颜清的意料,谢珏犹豫了片刻,咬牙摇了摇头:“不必节外生枝了……”
    谢珏是想去的,颜清看得出来。听他提起程沅时,谢珏眼中的期待和欣喜是骗不了人的,只是那欣喜很快被一种不安和犹疑所取代,颜清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双眸子里已然重新变回了一潭死水,方才种种皆被冲刷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