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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相府里管事端了把椅子,捧了杯香荼就坐在府门前,看着一个一个女子在管事的安排下从眼前走过。
有道是走马看花也不过是这般了,有时候低头眼皮也没抬,一个人便溜了过去。
管事们倒是忙得很,安排这么些人在这走着圈给自家小姐看,正此时,就有管事出了声:“你怎么又来了,边上去。”
这边喝荼的小姐这才受得惊动,抬起头来看,见得穿一身灰麻长衫的女子。
倒是扎眼得很,别个都穿得莺莺燕燕,她这么个人,头上一衩不戴,穿得也是灰头土脸。
再往她面上瞧的时候,风歌当时确实也是吓了一怔,那面上一道刀疤,怕是死里逃生过的印记。
管事的见惊动了自家小姐,登时便更气了:“这人也不知是傻还是聋,天天来这报名,都说不要了,她还是来。”
每回来了别的也不会说,就愣愣地挤上前排队。
她其实倒也想像旁边那些个女子那样,摸摸头上环花,捋捋青丝半束,说些好听灵巧的话。
可她每张嘴便觉舌头底下打结,难得很,难得很。
我们是做剑客的,生来就将这许多人间该有的乐事和本能都附到了剑上,每一分汗水,每一分智慧都给了生冷的锋刃。
“为甚不要?”
相府小姐风歌捧着微是冒热气地荼上前,细看那道疤,便又是看见一双犹为不同的眸子,别人是春水秋波,她的是暗夜寒潭。
管事的回说:“她这也不说话,也不听劝的,再看这副样子,也怕吓到小姐。”
抬手就是一掌甩在了管事四十来岁的老脸上:“我风歌也是那般容易吓着的人?”
这时周边的人都噤了声,只听得风歌又是语笑嫣然地转过脸来问那呆愣的女子:“会说话吗?”
“会。”
“叫甚名?”
“南无。”
“哪里来的。”
至此无声。
于是风歌这回便好不容易选了个侍女,不仅不大会说话,也长得不好看,众人都觉被戏耍了般,愤然而去。
又是多有闲话都在说:“风歌小姐就是怕新选的侍女会被王上宠幸的罢,所以才选这么种人。”
“不愧是大家千金,任性不说,还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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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起了阵暖风,回廊下的人,绿罗纱衫同垂及脚踝处的长发一起往后微扬,风歌往前急走两步远,手合起来接住一朵跌落下来的白花,然后才说:“五字,一共与我说了五字。”
南无手放在腰侧,那里空空如她,进府做了内侍后,就按着风歌的意思,同换了身轻简的绸衣,质地软和。
头上丝发半挽,仍是如往地不饰衩摇。
她入相府已有一月之数,每日都会陪着风歌在这回廊边看上小半日的花,铸城的花总是开了落,落了开。
风歌总是差不多的话,说了再说。
“不说话挺好,以前那个小侍女小禅天天说天天说,我竟是从未曾听懂。”
南无虽不大说话,不过风歌说的倒是听得明了。
小禅就是那个死了的侍女,比风歌约是大上那么一两岁,总是小姐呀,小姐呀跟在风歌后头,照着看着一起长大的。
以前的时候,最喜欢和阿禅在这里一起追着这些花跑,阿禅可会讲故事了,她说,每一朵花都是女子的化身。
比如这一朵掉下去,其它的见了便会伤心跟着一起掉下去,因着怕地上的那朵孤伶伶 。又或而怕树上那朵孤伶伶 ,所以又会再重开。
只花有重开日,人无再见时。
阿禅总说,这辈子都会对我好,她总说那么多靡靡的话,我却都听不懂,我还想着能嫁给国君池羽是桩挺好的事儿。
池羽可是国君呢,血气方刚,那些见过他的夫人们都说长得很是才俊好郎儿。
我就多说了几句池羽的好,多想了几回入宫后的事儿,阿禅就慢慢的不大说话了,再又忽然就再也不说话了。
非要到死的时候才说,其实小姐啊,我原来与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即舍不得你嫁给别人,不是因着我不能侍候你,不是因着你会受苦,是我不能不能看着你被别人占有的。
“南无,你知道南凉吗,南凉国和东池不一样,听说女子可以成婚的,可以在一起的,虽然近些年不被待好,但至少可以的。”
阿禅以前知道,可她没和我说这事,只每次问她有什么心愿,她总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带着小姐去南凉。”
去了南凉就可以成亲了。
你说,她那么喜欢说话的人,偏偏平日儿整天的说着念着笑着,偏偏要紧的事儿不说,非要咽气的时候才说呢。
我也不知道自个究竟儿喜不喜欢阿禅的,可她这么一说,便又想起她的万般好来。
再怎么说也陪着我一起那么多年,即我不喜欢她,我也要她好好儿地活着,她喜欢女子,我也给她随买十个八个的。
于是花树下的人转道来问:“南无,你喜欢女子吗?”
“嗯。”
第六个字。
听得这么一声时,风歌从花叶中转过身来,微是歪了歪脑袋,十六岁的人儿啊,身段还是比子桑矮些的,身子也更薄弱,像她名字里的风一般。
裙带在风中飘着,施然向后,风歌来到回廊前脱下鞋子,提起裙摆,玉足踩在楠木拼接的垫板上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