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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节

      昏黄烛火照耀下的那人在微微的沉吟了一下之后,便弯腰。
    在他坐着的一个蒲团之中,他抽出了一柄长长的软剑。
    宇化山河没有停步,一股强大的元气波动,瞬间将他包裹,迸发而出。
    林夕看到,这名大祭司浑身发出了耀眼而纯净的金色光芒。
    在这一瞬间,那名充满宗师气度的修行者一声厉喝,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目,手中的软剑散发出璀璨的五光十色的光彩,以惊人的速度破风,刺向宇化山河的咽喉。
    一股纯净的光束冲击在他的剑上,将他的剑倒卷而出,接着,这股光束冲击到这名修行者的面目上。
    这名修行者的面目上瞬间充斥了恐惧的神色。
    他的双目即便是紧闭着,也迅速的凹陷了下去,他的双目,依旧被瞬间灼瞎了,接着他的整个头颅,都似乎被光束照耀得通透,似乎一切血肉,都被瞬间净化,变成了晶质般的东西。
    第五百四十二章 这是真正的圣光
    金色的光辉爆发之时,这条偏僻的小巷一片通明,就连上方的天空,都是亮如白昼。
    城中很多人都看到了这样的光明,于是更多人都虔诚而尊敬到了极点的拜伏了下去。
    光明消失。
    宇化山河转身。
    叮的一声轻响,修行者手中的轻薄软剑掉落在石板路上。
    然后这名修行者也仰面倒下,他的头颅并没有真正的变成宝石一般的晶质,但是光线之中带着的力量,却似乎真正灼干了他头颅中的许多血液,他面目的肌肤都是深深的皱着,眼珠之中的液体也被隔着眼皮震发掉了,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虽然只是在这一瞬间之内死去,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好像是已经死了很久。
    直到宇化山河从身旁走过,林夕才回过神来,震惊的跟上离开这个幽静小巷的宇化山河。
    从方才宇化山河那身上迸发出来的气息,他可以肯定宇化山河是一名圣师,但令他震惊的不是宇化山河是圣师修为,因为像帝国这种顶阶的人物,又是出身于大门阀,是圣师是很正常的事情……让他震惊的,自然是这名金袍大祭司方才指掌间发出的那道纯净的光束。
    这样的光束,显然不是只有虚张声势,照亮黑暗以及昭示神迹的作用,显然是和高亚楠的凝聚冰雪和自己一直隐藏着的金色闪电一样,是强大的元气力量。
    “你是要传授我祭司殿的这种修行之法?”林夕震惊的,还在于他体会出了宇化山河的用意。
    宇化山河诚心赞道:“你有很敏锐的判断力,能够很轻易的抓住重点。清晰的洞察力,对于一名祭司而言甚至比修为还要重要,你的确可以成为一名很好的祭司。”
    林夕紧走两步,跟上了他的脚步,问道:“方才那人是谁?”
    宇化山河却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看来将神毕竟不是神,毕竟还是人,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不过幸亏是人……如果是凌驾于人的神,恐怕便会没有什么人性。”
    “他是想要杀死你的人之一,属于大莽方面。”微微一笑之后,他平静的解释道:“你的行踪暴露,自然相当于立了一个靶子,但同样有些势力一动,也会暴露出一丝蛛丝马迹,让人发现。”
    林夕想了想,问道:“现在除了你们宇化家之外,还有别家有所表态么?”
    宇化山河已经习惯了林夕的直接,也似乎喜欢这种直接的谈话方式,他脚步不停,回答道:“别家都依旧在等着,唯有江家似乎有些大动作,只是还不明他们是要做什么。”
    “江家原本是属于保皇派吧?”林夕问道。
    宇化山河微皱眉头,保皇派三字对他而言有些新鲜,听起来也似乎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出声道:“黄家和胡家、闻人家几乎都可以认为是因为圣上的刻意压制而失势,从圣上这些年的表现来看,所有这些家都是有理由认为,圣上是要彻底改变这个格局,让所有这些门阀全部退出。且文首辅上台之后,江家和文首辅之间的权势倾轧得也很厉害,谁都想从圣上手中获得更多的权势和资源。”
    宇化山河说得很简单,但是对于林夕而言却已十分清晰。
    “的确用保皇派三字来形容任何一家都不对,只能说先前在应对青鸾学院的压力上,江家是和皇帝站在一边的激进派。”林夕点了点头,道。
    宇化山河原本心头又有些微微不悦,但随即想到换了别人,的确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对擎天巨柱品头论足之嫌,但以林夕的身份,却是的确有这样的资格,他便心中释然,随即心中有感,轻声感慨道:“其实云秦立国之初的最早构架,应该是青鸾学院监督九元老,而九元老监督圣上,青鸾学院不参政,九元老辅政,这样圣上有过失,便九元老纠正,而九元老有过错,便由青鸾学院纠正。但张院长不知所踪,圣上连年强势之后,这个最早的构架便已变了些味道。”
    “明白其理而不能行。”林夕眉头微蹙,认真道:“这是因为云秦没有张院长这样一个压得住天下,但又对掌控天下没有兴趣的人。”
    宇化山河微怔,然后笑了起来:“你越来越让我坚信,你是和张院长一样的人。唯一的不同,是当年张院长第一次进入中州城,正式出现在天下修行者视线之中时,他已是圣师修为,已经足够强大,但你现在距离圣师还远,所以云秦依旧会风雨飘摇。”
    “您说得对。”林夕笑了笑,“那名杀死的修行者怎么办,不用管了?”
    “你的想法太过跳跃,我这种年纪大的人很难跟得上你这种年轻人的脑袋。”听到林夕此刻称谓的改变,宇化山河便也知道林夕和自己的谈话很愉快,且在心中真正对自己又尊敬了数分,“现在应该已经有人去处理了。”他笑了笑之后,又道。
    也只是随口多问了一句的林夕却是又认真了起来,“你方才发出的那光……这种修行之法,是什么道理?”
    “按照修行的道理,魂力也是我们的精神,融汇了天地一些元气的产物,任何魂兵、符文,也都是让我们的魂力可以更多的结合一些天地之间的力量的手段。所有的修行之法,道理也都是这样。”宇化山河微笑解释道:“符纹和魂兵的来源,自古以来的许多大修行者,看法都是一致的,可能便是很多古人无意之中在炼制器皿或是兵刃时,发现纂刻的某些花纹带上了特异的力量,这才慢慢发展而来,即便很多古籍说符纹和魂兵都是由很早以前的神魔传下,但即便是神魔,想必也是由不知到知之,要经历这样的过程。”
    林夕一怔,瞬间又肃然起敬,至少这个世界的一些贤者,很早就已经有这种进化论般的概念了。
    “一些修行之法,也应该是修行者在千百年间,有人无意试出的,通过一些独特的魂力流动,和体内的某些器官,分泌的物质交流,然后汇聚出更强大的元气力量。”宇化山河看了林夕一眼,“你们青鸾学院的内相系,做的不正是这样的研究?”
    “和我想的道理差不多,亚楠先前说得也是这样的道理,她们的体质就相当于是魂兵,魂力本身就特殊,而一些修行之法就是修行者领悟出的一些让魂力变得特殊些的方法。”林夕点了点头:“祭司殿这种魂力形成的光华,除了亮度惊人之外,还是带有热量,就像凝聚的火焰一样?”
    “其实就和你方才看到的一样,的确除了容易让对方失明的亮度之外,热度是远不如申屠氏的纯粹火焰的。”
    “魂力将很多力量放在了绽放光明,在热度方面,便无法和纯粹的凝聚火焰相比。我方才杀死那人,主要还是因为对方只是大国师阶的修行者,他依旧抵挡住了我大部分的威能。对上同阶的圣师,我们祭司殿的光明最多只是让对方始终像是瞎子一般在和我们战斗,无法目光配合感知,在判断上会有些迟滞。”
    宇化山河微笑着,说着不如,但是面上却是有着一些自傲,“但我们祭司殿的光明,意义却不止在这对敌的方面。”
    林夕和高亚楠互望了一眼,林夕忍不住开口又要问。
    “言传身教。”但是不等他开口,宇化山河却是已经接着说道:“我带你在这如东陵中走,便是要让你看到……有些时候,亲眼看到,会更加清晰的明白一些道理,会更清晰的明白我们存在的意义。”
    林夕知道自己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些耐心,所以他安静了下来,跟着宇化山河行走在夜色之中。
    在一个街角,他看到一个肮脏的男孩跪在地上乞讨,破旧的衣衫,干瘦的四肢,消瘦而沾染着污秽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茫然和恐惧的眸子。他脸上的污秽不是没有清洗,如东陵这种地方有很多水井或者水渠,而是因为像他这样的乞丐,置身的地方往往污秽,试想一个经常要在某个巷角或者某个破旧废弃的小杂物间中睡觉的小乞丐,要想保持身上的整洁,那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因为天气炎热,蚊虫叮咬加上身上无法整洁的原因,这名小乞丐的脖子里面全部都是痱子,还长了一个很大的烂疮。
    宇化山河走到这个年约十二三岁的男孩面前,朝着这名男孩伸出了手。
    这名男孩还不知道宇化山河身上的金色祭袍代表着的是什么样的意义,他只是觉得宇化山河是尊贵的人物,只是觉得有些惶恐。
    宇化山河怜惜的看着这名乞丐,他的手指上发出了烛火般的光亮,照耀在这名男孩的脖颈之间。
    林夕的目光迅速的凝固,震惊,然后他觉得这个世上的修行之法真是说不出的精彩。
    男孩脖颈之间的那个烂疮,在纯净的光芒的照耀、渗透下,很快结痂。
    “这真是治疗圣光……”林夕忍不住轻声感叹。
    第五百四十三章 光明、重铠、君臣
    “圣光?”
    宇化山河微笑着转头,“我们祭司殿,只将这种光称为光明。”
    “很玄奥,神奇。”林夕钦羡而认真的说道。
    “最重要的一点……今夜我和你在如东陵,最重要的一点,你要记住。”宇化山河负手看着在黑暗之中重重叠叠的民居,肃声道:“我们祭司在这世间最大的力量来源于信仰,而不是修行之法。正如祭司殿的这种光明,明明可以解除战场上很多战士的伤痛,但却始终只传少数品格能够代表光明,能够进入祭司殿的人,那是因为若是这种光明到处皆在,那些不能代表光明的人都能掌控的话,便不能带来信仰。”
    “这让我想到了一个选择题。”林夕表示能够理解的点头,轻声道:“如果一方是一个好人,而另外一方是一万个好人,杀死一个好人,能够救一万个好人,杀还是不杀?”
    “你的思绪跳跃的确很快,但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为了引导更多的光明,带来更多的光明,有些时候必须付出一些牺牲。”宇化山河认真的看着林夕,“如果你是,你会怎么选择,杀掉那一个好人,救一万个好人么?”
    林夕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总是觉得这是个很残酷,很令人郁闷的问题,而且不亲身面临那种时候,我怎么会知道我会做出哪种选择。”
    “我也不知道。”宇化山河微笑道:“这是人的正常反应,所以祭司就是有人性的人,而不是神。”
    林夕微笑,看着那名因脖子上烂疮好了的年少乞丐发出惊喜的呼声,又敬畏神迹般拜伏在地上的样子,他由心的开心,“这种光明只是需要消耗魂力么?”
    “不是。”
    宇化山河摇了摇头,道:“这种光明也代表着牺牲,会付出我们的魂力,精神和体力,就像我们承受掉了对方的苦痛。”
    林夕的面色凝重了些,仔细的看着宇化山河,“这就相当于拿我们的命去救别人的命。”
    宇化山河点头,“可以这么认为,我们修行者的身体比普通人的身体要强壮许多,恢复得也快。”
    “其实最简单的比方,这就像是输血,对方失血,我们输血的话,对方就会好,我们少量失血,很快也会恢复过来,但如果失血太多,我们也会很虚弱,甚至死去。”林夕看着他,说道。
    “你这个比喻非常恰当。”宇化山河看着林夕,眼神之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满意。
    林夕继续认真的请教道:“那能用来医治自己么?”
    宇化山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那是你们青鸾学院的明王破狱才能做的事情。”
    林夕笑了起来,再次对宇化山河躬身行礼,“受教。”
    ……
    青鸾学院。
    天工系的一间工坊之中,聚集着数名并不怎么注重仪表,身上黑袍甚至涂满各种污油和沾着一些铁屑的老人。
    谷心音就站在这几名老人的身旁。
    但这几名除了身上的黑袍是学院教授长袍之外,形容和老铁匠似乎也没有太大分别的老人,却似乎连他也并不怎么看得起的样子。
    这似乎很荒谬,但这些老教授却都是有这样的资格。
    因为他们是整个青鸾学院,乃至整个云秦,最卓绝的大匠师,对痴迷于各种冶炼、符文、制器的痴人,对于冰冷金属和符文的兴趣,胜过对人的兴趣。
    这些人,是因为昔日的张院长,才来到青鸾学院……也正是因为有张院长这样的存在,许多各种各样,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痴人,才会聚集到青鸾学院,成为青鸾学院的强大底蕴。
    现在,这些老人都在仔细的看着在石桌上铺开的一张图纸。
    这张图纸上是从当日那名驾着神木飞鹤离开,却是被佟韦一箭射下来的学院强者背着的木箱之中取出,上面画满了许多符文和一些外人根本无法立即理解的密文,以及许多零件的图案。
    “这是一个构想。”
    一名面容木讷的老教授终于抬头,没有看等待着最终结果的谷心音,却是转头看了另外几名老教授一眼,权威般道:“是一具魂兵铠甲……一具可以用‘圣’字来形容,超越现在所有世间强大铠甲的铠甲。”
    其余几名老教授都是沉默点头,似乎也完全同意这名老教授的看法。
    “什么样的铠甲?”谷心音出声问道。
    老教授皱眉道:“以炼狱山蓝魔陨金为铠,以真龙宝石为符文,洛神玉为内衬的铠甲。”
    谷心音的面色更为凝重,“洛神玉是什么?”
    老教授看了他一眼,道:“一种紫红色软玉,稀少至极,我们这些人这一生所见,加起来恐怕也不会超过两个拳头大小的一块,世间难觅。最为强大之处,是可以起到惊人的缓冲,集于一点的力量撞击上去,也会迅速扩散至整块,或者整片洛神玉。简而言之,即便圣师一击的冲击力,也会有很大部分,被这洛神玉吸收,如果按照这图纸的设想,如果铠甲内里真能全部以洛神玉一指厚度内衬的话,即便是一名大国师阶的修行者,也能连连承受圣师的重击。”
    “蓝魔陨金号称天下最坚固的金属,这世间已经几乎找不出能够破开的东西,再加上这样的材料……”谷心音沉吟道:“那对圣师也自然有极大的威胁。”
    “若是接近圣师,或者本身就是圣师穿上这样的铠甲,你想便会如何?”老教授冷冷的看了谷心音一眼,“还不止。”说出这三个字的同时,他从袖中取出一物,丢在了前方的图纸上。
    这是一团透明浴球般的东西。
    这件东西,林夕和佟韦都不会陌生。
    而现在,谷心音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东西是具有什么样的用途。
    “怎么?”谷心音的眉头又皱得更深了一些。
    “这件铠甲,会以这团东西为发丝。”老教授看着谷心音,缓声道:“配合铠甲符文,这团东西就真的会像修行者的头发一样,而且就像感知的延伸,会让修行者的感知速度加快,而且可以将魂力透出铠甲之外,甚至可以令飞剑飞得更远。”
    谷心音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原本才是最强大的御剑圣师,他当然知道,许多圣师之所以无法身穿重铠战斗,是因为几乎所有的重铠都会像修行者的身体一样,对魂力的喷发有着约束和阻碍的作用。一件铠甲若是非但不会阻碍魂力的析出,而且还能使得感知更为敏锐,反应更快,魂力传得更远……这种铠甲,当然是极其可怕,超越目前世上所有铠甲的。
    “这图纸已经有实际运用价值了么?”他摇了摇头之后,认真的看着老教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