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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1章 永不向你屈服

      大臣们在朝会上得知圣母皇太后薨逝,纷纷跪下,向玄烨致哀。
    殿内一片肃静,小皇帝却毫无反应,众人低着头彼此看了看,有人抬起头,却愕然发现,皇帝正盯着一个人看。
    鳌拜抬起头时,刚刚好与皇帝目光对视,凭是高大的体格也颤了颤,立马道:“皇上,请节哀。”
    玄烨毫无反应,依然瞪着他,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看见这一幕,鳌拜又窘迫又莫名,便又道:“皇上放心,臣一定追查那些反贼,将他们碎尸万段,祭告圣母皇太后在天之灵。”
    玄烨什么话都没说,收回了目光,大李子在边上忙道:“各位大人,可有事启奏,不然……”
    众人纷纷道:“当以圣母皇太后丧仪为先。”
    玄烨漠然地看着他们,没做声,也没挪窝,殿上气氛凝固了须臾,大李子再问各位,可有事要商议,这才零零星星冒出几句,关于重新制定户部职能的事。
    可大家嘴上说着话,心里却不踏实,总忍不住偷瞄一眼皇帝,直到太皇太后懿旨,命文武百官着缟素进宫举哀,朝会这才散了。
    索尼速速回府去换衣裳,儿子索额图跟在身后,轻声道:“阿玛,皇上瞪着鳌拜,您看见了吗?”
    “别多嘴。”索尼道,“眼下什么情形,你又要算计什么?”
    “那些反贼,是打着为《明史》案冤死的同胞,来刺杀皇帝的民间组织。”索额图道,“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鳌拜一人的主意,是他大开杀戒,皇上一定都知道。”
    索尼停下脚步,瞪着儿子道:“你别像跳梁小丑似的蹦跶,这件事于朝廷而言,你若追究鳌拜,就是本末倒置。不论如何,先把太后的丧礼办了,朝廷稳住了,才有你的将来。你想扳倒鳌拜?痴人做梦,可他要弄死你,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一场飞来横祸,带走了圣母皇太后年轻的生命,宫里什么准备都没有,有的,全是先帝驾崩时那一套。
    若是减少些什么,用于皇太后丧仪,就能应付下来,可是太皇太后大笔一挥,命内务府全部重新布置,不论花多少钱,要为圣母皇太后举办隆重的葬礼。
    但这不仅仅是给元曦的哀荣,更是要天下人睁开眼睛看看,反清复明的势力,绝不会摧垮朝廷。
    是日下午,佟国纲来到慈宁宫,向皇太后禀告,除了入关初年那些前明朝廷散落的势力之外,这些年,民间又冒出许多反清复明的集会。
    此次刺杀行动,便是来自民间所谓的义士集结,为了《明史》一案中朝廷的屠杀,向皇帝展开报复。
    “他们杀了皇帝之后,接下来怎么办,就不管了吗?”玉儿目光锐利地看着佟国纲,怒火中烧,“什么义士,不过是一群莽夫蠢货,为了所谓的天下大义,搅得百姓不得安宁。他朱姓皇朝若有出息,能一败涂地于此?他们可别忘了,不是我们把他们打下龙椅,是他们汉人自己人和自己人互相残杀。纵然我们侵略了他们的国土,夺取了他们的皇权,可二十年来带给他们的是太平日子,是温饱安逸,他们有本事,去把朱元璋挖出来。”
    “太后息怒。”佟国纲抱拳躬身。
    玉儿少有的失态,怒声道:“难道朱元璋就是他们的祖宗了?他们的祖宗是姓赵、姓李还是姓刘,他们知道吗?他们又有多少人,身上流着蒙古人的血,却说自己是汉人?”
    苏麻喇听得动静匆匆赶来,以为出了什么事。
    只听格格沉重地说:“数万万汉民,他们更期待安逸平静的日子,不管乾清宫里坐着满人还是汉人,只要家里有地种田,孩子有书念,就满足了。偏是这么一小撮人,自以为是,他们凭什么,代表全天下汉民?”
    佟国纲眼眸猩红,握着拳头垂首恭听,苏麻喇提醒格格:“别伤了身体。”
    玉儿缓和几分后,看向佟国纲:“因为棺椁还没准备好,你妹妹还没入殓,但已经穿戴整齐,暂时停在她屋子里,去送送吧。
    佟国纲猛地哭出声,捂着脸剧烈颤抖。
    玉儿道:“你审了两天的犯人吗?今日朝会,你没去。”
    佟国纲点头,抹了一把眼泪,重新站直。
    “忘了你答应我的?”玉儿道:“要去朝堂上守护玄烨,你不在,他被人欺负怎么办?”
    “臣不敢忘,明日起,臣会追随皇上左右。”佟国纲斩钉截铁地说,“决不让任何人,伤害皇上。”
    玉儿道:“跟随左右可不成,该有人弹劾外戚干政,你就不远不近地在玄烨身边,任何地方都没有你,任何地方都有你在,知道了吗?”
    “是。”
    “元曦是有福气的,从小有你这个可靠的哥哥护着,她什么都不怕。”玉儿含泪道,“去送送你妹子。”
    佟国纲一走,玉儿便头晕目眩,支撑不住身体,被宫女们七手八脚抬回寝殿。
    她不肯传太医,苏麻喇自己给格格扎针放了血,玉儿才缓过些气色。
    “跟了我这么多年,情同母女,就连我几个小孙女没了,我也没这么痛苦。”玉儿说着,泪水便滑落,“苏麻喇,是我的命太硬了吗?”
    “这时候,就别说这些话了。”苏麻喇道,“咱们要挺起脊梁,让世人看看,那些宵小之人,是不会得逞的。”
    “你不必管我,我还能有什么事,去守着玄烨,苏麻喇,去守着玄烨。”玉儿道,“玄烨再有什么事,这大清,也到头了。”
    然而,年少的皇帝,没有让任何人失望,母亲故世的那一刻起,玄烨就没哭。
    照着规矩为母亲主持身后事,因丧仪所需罢朝五日之外,第六天他就重新坐在了乾清宫的龙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大人看。
    浸淫官场,机敏城府的大臣们,越来越摸不透小皇帝的心思,他就每天那么盯着人看,盯得人人心里都发毛。
    谁也忘不了,圣母皇太后故世那日,皇帝瞪着鳌拜的模样,但是从那之后,玄烨再也没看过鳌拜,即便鳌拜对他说话,他也一脸沉默。
    但这份沉默,并非针对鳌拜,他谁的话都不搭理,索尼亦如是。
    内务府选良木为圣母皇太后打造棺椁,元曦在故世九日后,终于入殓。
    照规矩,元曦将被葬入孝陵,与福临合葬,可这件事,却遭到了玄烨的反对。
    玉儿很惊讶,但并不意外,她完全能理解,玄烨对于父亲的怨恨。
    可元曦若不与先帝合葬,会遭后世之人话柄,何况元曦并没有留下遗言,不愿与先帝合葬,玉儿知道,她心里一直都有福临,她是爱着福临的。
    于是对玄烨晓以大义,循循善诱,如此,玄烨终于松口,答应将母亲葬于孝陵。
    元曦被尊谥孝康章皇后,于六月同先帝合葬孝陵,此时已是夏日炎炎,康熙二年,转眼就过了一半。
    孝康章皇后的葬礼终于结束后,宫人们都松了口气,可这一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噼噼啪啪的雨声,催得人心烦意乱。
    玉儿坐在灯下,看雅图和阿图寄来的家信,正伤感,苏麻喇匆匆而来:“主子,乾清宫的人说,皇上不见了。”
    “不见了?”玉儿的心提起来,“什么意思?”
    皇帝不见了,大李子一个走神,皇上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太后故世四个月来,小皇上什么事都不用人操心,懂事得叫人心疼。
    可突然就找不到,吓得大李子魂飞魄散。
    玉儿冒雨赶到乾清宫,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他们都知道,皇上若有闪失,他们都死定了。
    “大李子!”玉儿的怒声冲破雨幕,“怎么回事?”
    大李子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太皇太后,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吗?”玉儿大声问,这会儿也不是她想扯开嗓子骂人,实在是雨声太大,可心里猛地一个激灵,问,“景仁宫去过了吗?”
    大李子愣了愣,也猛地惊醒,仓促爬起来就要往景仁宫去,但被玉儿拦下了。
    她带着苏麻喇过来,让所有人等在外头,自己撑伞走进宫门,先在玄烨住过的东配殿看了眼,再来到元曦的正殿,丢下雨伞,走近黑洞洞的大殿,喊了声:“玄烨,你在吗?”
    玉儿感觉到了孙儿的气息,这空荡荡的殿阁里,有孙儿的呼吸。
    “玄烨?”殿内一片漆黑,玉儿摸黑往里走,一道闪电划过,将殿阁照亮,可她没来得及找寻玄烨的踪影,天又黑了。
    再往前走两步,不知踢在了什么东西上,弄出很大的动静。
    “皇祖母!”躲在角落里的玄烨,冲了出来。
    闪电狰狞,祖孙俩都看清了彼此,玉儿扑上前,把孩子抱在怀里。
    “皇祖母,您摔疼了吗?”
    “不疼,皇祖母不疼。”玉儿搂着孩子,哽咽着,“你怎么不声不响跑了,你把皇祖母吓坏了。”
    “对不起……”玄烨的声音也变了,带着沉重的哭腔。
    玉儿摸到孩子脸上的泪水,她知道玄烨是躲起来哭了。
    “哭吧,雨声那么大,雷声那么响,谁也听不见你的哭声。”玉儿抚摸着玄烨的背脊,心如刀绞,“我可怜的孩子,哭吧,玄烨,你哭吧……”
    “我要额娘。”玄烨哭出声,在玉儿怀中剧烈颤抖,“皇祖母,我要额娘……”
    可怜的孩子,哭得几乎昏死过去,玉儿的心碎了一地,等玄烨平静下来,她牵着玄烨的手,走出大殿。
    宫檐之下,雨水肆无忌惮地扑向祖孙俩,满脸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玉儿睁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闪电狰狞,将夜空裂开,轰隆声响彻大地,震得人肝胆俱碎。
    “玄烨,你抬头看看这天,怕不怕?”玉儿问。
    “不怕!”玄烨大声喊。
    “对,不怕!”玉儿伸手指天,“老天爷,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布木布泰,永不向你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