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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章江山落雪

      黑驴蹄子与黑狗血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便能找到的东西,一般只有土夫子才会随身配着这些保命。闻说,年头越久的黑驴蹄子效果越好,百年的黑驴蹄子更是世间难寻,这等东西都是倒土的人世代相传的,一旦墓中起尸,百年的黑驴蹄子往棺材盖儿上一丢,管他诸天神佛,一概去见了地藏王菩萨。这等保命之物,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
    但王妃娘娘是谁啊!人言,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舍得砸银子,就没有买不来的黑驴蹄子!
    房中烧炭,闷热得很,若是不通风很容易头痛中毒。是以白日温暖之时,京水经常从外面打开窗子,给书房里通一通新鲜空气。
    这间书房还是新辟出来的,那日沈言璟倚在书房的矮榻上休息,眯缝这眼望窗外的天光,突然觉得,平日里同陆千凉待久了,偶有一日见不到那姑娘,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陆千凉是个能闹腾的,不到休息的时候从不闲着,连带着这死气沉沉的王府都多了一抹亮色。他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陆千凉坐陪,突然这么安静下来,倒是不适应了。
    沈言璟捏了捏眉心,任由京水替他轻轻捏着肩,眸间一抹疑惑之色:“古人言人不能太闲,一旦闲了就容易懒惰。本王这几月不上朝,而今连晨起都成问题,更别说是整日坐在书房里批折子了,总觉得外面像是有什么牵着心神似的。幼帝而今已经能独当一面,我有没有什么可牵挂的,这是在愁个什么?”
    京水手上的动作不停,握剑的手却干了素手添香的活,一脸严肃的回答道:“人之欲望,不过金钱权势,高官厚禄。人之牵挂,不过妻儿高堂,新朋旧友,王爷是有牵挂的。”
    沈言璟怔了怔,突然垂眼笑了起来:“你平日里不声不响,有些事,倒也通透。”
    他说的倒也没错,人之牵挂,不过是妻儿高堂,新朋旧友。他的高堂父母早已经仙逝,新朋旧友各有谋划,亦不用他来担心,心中能装着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很多时候,沈言璟都觉得自己的好心情来的很莫名其妙。就好像现在,没来由的就开心了起来。他起身,操起桌上白日绘好的折扇走出书房,吩咐道:“书房距离寝居太远,本王每日办公来来回回倒也麻烦。你一会儿找两个勤快些的下人,在院子里收拾出一间空房来置办成书房,不要把夫人吵醒了。”
    天光正好,深秋也已经步入最后的时节。沈言璟未披外裳,直接一身单衣走出了书房,心情颇好的模样。京水未跟着,反正王爷这会儿也不会去哪儿,顶多是回放抱着夫人睡个午觉,应该也不希望他趴在房顶上听墙角。
    这回书房置在了小院儿里,沈言璟心中就像是有一块石头也跟着落了地,整颗心都跟着清明了起来。齐王府不缺银钱,就算是将整个王府熏得宛若初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的银子,他不差钱。而今坐在书房中办公,窗子一直开着,只要看折子看的累了偶尔抬一抬头便能看到院子中或是打秋千,或是折柳枝作剑同侍女们舞剑解闷儿的陆千凉,批折子的效率竟也赶了上来,更不觉得累了。
    身边有了一个需要守护的人,一切的辛苦和努力都像是有了归宿,怎么还会觉得累呢?
    闹腾就闹腾吧,他偌大的一个宁王府足够她闹腾,若是再不够,这离阳王朝的泱泱山河够不够?这大陆诸国,万万里国土封疆够不够?
    幸亏他不是千古帝王,否则,保不齐那姑娘便要被安上一个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的罪名。
    陆千凉这两日亦是忙得很,整日挑选着侍女呈上来的黑驴蹄子,那还有时间去理会沈言璟批了多少折子?
    黑狗血倒是好找,去狗肉馆门前一接就是一大坛,放在壁炉旁闷上两日,里面再放上几颗臭鸡蛋,放几块臭豆腐,生姜大蒜葱花一调,那气味足够熏倒一头牛。过去的十年里陆千凉都不曾为谁这么精心的准备生辰礼物的,沈季平也算是古往今来头一份儿了。
    小日子不紧不慢的过,若是就这么过下去,倒也不错。
    沈季平生辰当日,京水脸色发黑的顺窗跳进了沈言璟的书房,一脸的欲言又止的道:“王爷,今日宁王殿下生辰,王妃闻言小皇帝也过了府,不好再拿那坛黑狗血……”他矜了矜鼻子,似乎还能嗅到那一日焖好的黑狗血的味道,生无可恋的继续汇报道:“王妃便差人买了一口大钟送到了宁王府,这会儿都快到了。”
    沈言璟手腕儿一抖,一大滴的墨汁落在了宣纸上,晕染出拇指大的一块污迹。这人,都多大了?还非要在这些小事上占个小便宜。
    他将被墨水污染掉的信纸揉了揉丢到火盆中,抽了一张重新撰写:“王妃喜欢送就让她送,你一会儿再去挑一口上好的寿材送去,莫要耽搁了宁王殿下的寿辰。”
    京水觉得,不是这两口子疯了,就一定是自己疯了。
    宁王府那边的震怒自不必说,沈言璟却也不在乎,二人早就是不共戴天的情势了,还有什么情分好留的?
    时进晌午,天空下起小雪,洋洋洒洒的给庭院铺上了一层雪白。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竟然来的这么不声不响。
    沈言璟单手支颐坐在桌后看雪,桌角处的新茶冷透尚且不知。江山落雪,四面皆静,就连原本该闹腾着的人都静悄悄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敲门声响起,两轻一重,一听便知是谁。
    “进。”
    陆千凉一手提着篮子,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儿,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她今日倒是乖觉,身上披着大氅,怀里抱着汤婆子,小脸儿红扑扑的,叫人看了便想要上去捏一捏。
    沈言璟将桌子上胡乱堆放的折子推到一边,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侧,问道:“怎么来了?”
    陆千凉搓了搓手,掸掉身上的细雪脱掉外氅,将食盒里的汤盅捧出来盛给沈言璟:“我给你炖了汤啊,顺便来陪你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