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页
话出口又觉得这句话在拒人千里,于是他又带着暗示意味地接续道:“接你回我家吗?”
林茶反而断了这想望:“我哪敢——”
“下来。”
命令下达以后严明律就挂了电话,并不给林茶拒绝的机会。
林茶靠在门上,手机尚在耳畔贴着,里外两端都没了声息。
黑暗是一把小刀,把除视觉以外的所有感知都削得无比利锐,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作妖似的擂动在胸膛上。
实则他不该听到的,窗外倾盆大雨沙沙作响,狂风呼喇,吹得窗玻璃都要应声碎裂。
他心里有些敬畏,两只脚僵在门边。屋里是夏季暴雨夜独有的燥热,空气都流转不动。
本来灯火通明的一窝栖身所,现在一切都消遁在黑暗里了。
这一方世界什么光都没了,黑暗,实心的黑暗,有多少惨绝人寰的悲剧是在黑暗里发生的?他在黑暗里失去了父母,提早结束童年,每一分秒都在颠沛流离。
一道闪电凌空劈过,穿透窗帘映照一室明光。
那一霎光让熟悉的布局从黑暗里闪现,一桌一凳都是林茶亲手摆放,此刻陌生得可怕,每道边角都是死人的苍白,每处旮旯都蛰伏着凶杀怪物。
轰隆一声闷雷要裂天。
这种震耳欲聋的声响林茶其实也听过的,辐射监测仪爆炸时也是这种地动山摇,千里地在动,万重山在摇。
人对过去的苦痛总有误解,它就像一道生在腹中的疤,平日掩护在体内最中心,起居饮食不会将它惊动,日复一日使你都要忘记它的存在了,一不小心碰到,它立刻疼得撕心裂肺给你看,告诉你你是走不出来的,你永远都记得。
严明律又听到林茶的电话,让他上去陪他收拾一下。
林茶五脏六腑都要崩溃,但他藏得很好,或者说是黑暗给他打了掩护。严明律在他背后举着手机光线,看他从衣柜往背包里装过夜用的衣服。那一道细小的光柱从严明律手中出来,在半空洇开。
林茶转过身时被光晃到,下意识挡了一下眼。
严明律立刻放下举着电筒的手臂,光洒落地上,一地的支离破碎。
“去洗手间拿一下牙刷,能不能照个路?”林茶低声说。
这一点碎裂的光不足以观见彼此真实面目,林茶辨认着黝黯里那模糊的轮廓,想知他是否有走动的意欲。
他没有,他只是伫立原地,然后林茶听见他问:“是不是哭了?”
这是一把属于成熟男人的声音,瓷实的,能听得出阅历,波澜不惊,仿佛天塌下来他都能撑着。林茶强装出的坚强霎时影踪杳然。他以沉默承认。后来沉默被时间推移成低泣。
严明律关掉这世界唯一的光。林茶感觉他的呼吸和自己近了两步,直到他们心跳贴着心跳,仅剩一丝极短的距离,极短,将它抽出去就能接吻。
但严明律没有吻他。吻这个动作是沾染着欲望的,是黏滞滞的唇舌攻占,有进入与被进入的成分,还要剥夺呼吸使人短暂迷醉。这个动作并不适合成为安慰,所以严明律抱住了他。
一只手横腰而过,一只手轻柔地压住他的后脑,将他往自己的胸膛压了压,用令人甘愿臣服的力度。
“怕黑?还是怕下雨?”
严明律的问句难得是有商有量的,是真心求一个答案的,林茶也诚实了,他哽咽着说都怕。
“那不怕了,”严明律哄小孩一样,轻轻摇晃着身体,“不怕了。”
这个男人的温柔笼下来,将他环抱着,这么多年他强憋回去的眼泪,一秒接着一秒地纷至沓来来讨债。他才发现自己不如想象中那样有韧性,不是被人往哪一踩就能从哪扎根拔节。
他少哭,因为没有怀抱让他哭。林茶的两只手攀缘上去,攀缠树样地抱住了严明律。
“这里好黑,”他小声说,“能不能快点带我回你家。”
第22章 抱着一起睡觉的关系?
花洒喷出细密的水柱,自头顶浇灌也像大雨一场,不过这场雨是热的,淋得一颗心都暖呼起来。林茶分辨不出屋内洗浴的水声与窗外的雨声,交叠起来都是一样的杂沓。
他想自己与严明律的交集也始于暴雨夜,情节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展开来,谁想到最后会演变成这样暧昧的局面。
严明律问他想睡在哪。他说上次那间房。
“一个人?”严明律睨过他发梢的水滴。林茶身上还捎着淋浴后的热雾,红润的面色里有生动的活气,令空气都有了温度。
“当然一个人啊,”他心里的思绪也千回百转,“难不成和你两个人睡?”
严明律的回答是一句双重否定:“也不是不可以。”
林茶将脖颈挂着的毛巾搭上了头,低下脸揉搓,嘀咕着含混不清的字音,一道朝严明律房里走去。严明律等他走开一段,才想清那几个首尾胶黏的字符是什么,他笑了笑由着去了。
林茶说的是老色狼,一边说还一边把自己送进了狼窝,心甘情愿的。
严明律除了乘人之危亲了林茶一回以后,没再打算对林茶做些什么逾矩的事。实则那次乘人之危还是情不自禁,但凡给他多三秒考虑,那道亲吻就会从世上消失。严明律很少有理智压不住情感的时候。
他也只是不想林茶躲在雷雨夜的被窝里哭,他还没见过一个好说是成年人的男性,可以哭得这么小孩子气,和小田五岁时从滑梯上摔下来一样,眼泪从大眼睛里一滴一滴地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