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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了一瞬,白逐很快就恢复平静,她主动与符阳夏握手,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般,你来我往,寒暄日常。符阳夏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与白逐碰杯,互相祝福。
    白逐摘掉脖子上的狐皮围脖,扭头给符阳夏倒酒,她今天穿着平领的衣服,于是露出她的脖子。脖子后边纹着黑白双翼,随着年岁增长,已经有些褪色了。
    符阳夏注视着那两只翅膀,白逐把酒递给他,指了指身后,说:“你知道,家族的规矩,要纹身。嗯,还有个代号‘白衣卿相’,听起来很正派是不是?”
    她说完自嘲地笑笑,比划了两下手势,踩着鞋跟绕出正堂,来到背风的抄手回廊下,折了一枝梅花。
    “今年令尊怎么没有来?”符阳夏问,他站在廊下看雪,雪把朱漆的廊柱覆盖住,“以前都是他来参加,他是一位硬朗的老人。”
    “天气太冷了,家父年事已高,不好走动,所以今年就只有我来了。”白逐温和地说道,“徐家太太不愿露面,很遗憾,今年也看不到她出现在会场上了。”
    符阳夏很少去看白逐,他垂着眼睛点了点鞋尖,再把杯中最后一口酒喝掉:“这酒变味儿了,上次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味道。”
    “我记得上次来这里,是十年前了。太爷走之前立的规矩,每隔十年的忌日都要大办一场,所有的家族都要来吊唁。上次的会场,确实非常热闹。”
    “今年也很热闹。”符阳夏说,他瞟了白逐一眼,沿着走廊散步,“只不过少了几个人而已,无关紧要。”
    白逐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看似无意地提起:“季家今年也缺席了,非常遗憾。我今年来这里,代表的是白家和季家。”
    符阳夏的手指动了动,他闲闲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抿着嘴角不言语。符阳夏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中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涌,眨了下眼皮,所有的情绪都重归寂静。
    “哦,是吗?”符阳夏点点头,对白逐报以礼貌地微笑,“我对此表示遗憾,我会想念他的......非常想念。”
    白逐同样笑着,摸了摸自己齐整的发髻,说:“我也很想念他。”
    “嗯,你们感情真好。真幸福。”
    “你也一样。”
    符阳夏忽然说不出话来了,一种逼人流泪的情绪堵在喉头,让人感到疼痛。他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是被海水填满,刺激得他心肺抽疼。无边无际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覆盖了整座庙堂,远远地,传来撞钟的声音。恍惚间仿佛身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都掩映在风雪中。
    会场上宾客依次落座,按照高低位次排序,符阳夏坐在上首,第二个位置是空的,这本来属于季家家主。第四个位置有点特殊,李重岩坐在那里,不过这只是他的全息投影。
    白逐和林仪风坐在一处,正在低声交谈,对面的一排同样坐着人,但有不少空位。他们有的失踪了,还有的已经去世了。在场的人都记得上一次聚在这里,群英云集,高朋满座。
    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
    符阳夏看了眼旁边的空位,然后倒上一杯酒,放在座椅前。他拿起自己的酒杯碰一碰,轻声说了句:“回家了。”
    声音很轻很淡,消融在酒杯相碰的脆响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符阳夏独自喝下红酒,再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金属徽章,立在旁边的铜质底座上。
    那是家徽,一只笑面狐狸,表示他曾跟在狐魃门下。墙壁上挂着三幅巨型油画,分别是胡三太爷、镇江王爷和簪缨侯爷,他们都已作古,埋葬在秘密的坟地里。
    这场在胡三太爷忌日举行的家族联盟会议,将要在到场的所有家主中选出继承人,届时全盘洗牌,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是延续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规矩和传统,黑道也有自己的一套运作方式。符阳夏扣着双手,他摩挲手上的戒指,看年迈的管事走到会议桌前,开始宣读悼词。
    他在这悼词声中缓缓闭上双眼。
    车队在经过十天的奔波后到达冈仁波齐,路面上积满了雪,得要用铲雪车开路,车子前进得尤其缓慢。晃动的车厢中死一般安静,他们到达的时候是在夜晚,人们都已睡去。
    何峦在车子突然的一下晃动中惊醒,顶上一盏灯发出微弱的光,他揉揉眼睛,拉开窗户隔板往外看去,远处的黑夜中一座奇特的山峰轮廓若隐若现。
    这就是冈仁波齐峰,何峦看过关于它的照片,极具辨识度。他有点淡淡的高兴,因为舟车劳顿终于有了尽头。他静静地看着雪山在眼前缓缓移动,它那么高大,直顶苍穹。
    然而他并没有太多的兴奋,相反,除了淡淡的高兴之外,他感到非常平静。也许是过度的劳累让他提不起兴奋的精神,又或许是这座雪山太普通,不足以引起他的情绪。
    看了一会儿,何峦从背包里拿出那个老式录音机,连上电脑后戴着耳机听,失真的男性嗓音传进耳朵里,像那座雪山一样沉郁渺远。
    “当你听到这段话时,已经是十年后了。2010年2月的天气有点冷,记得多加几件衣服。”
    “到达雪山的第一天,我们并不觉得兴奋,相反,由于长时间跋涉,当我们第一眼看到雪峰时,竟觉得它是如此普通。”
    何峦在这时体会到了他父亲这段话的意义,当他第一眼看到雪峰时,确实觉得它竟然是如此普通。尽管这座雪山被藏民奉为神山,但在极度疲惫的人看来,毫无出彩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