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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儿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身边权臣如虎狼环伺,唯有一个沈如风苦苦帮他撑着局面才得以维系至今。而这个无知、幼稚又耳根子极软却手握至高无上权力的小崽子,现在听信谗言要杀了他唯一的依靠,以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法尔哈德并不了解沈长河的过往,当然也不会知道,当年太原城中名不见经传的大夫之所以能逆袭成为西南将军,靠的不全是权谋之术,还有人心所向。人是群居动物,他们的嘴会在权力的压制之下说谎,但脚却是自由的,知道这世上总有某个地方适合自己生活,也总有某个头领值得追随,所以才有“用脚投票”这一说。
这些年来大秦内忧外患四起,遍地流民,但凡有点儿能耐的都跑到国外去了,可他统治下的西南还是人越来越多,自然是有原因的。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大家都认为,在这乱世背景下一大群混账政客和军阀之中,沈长河还算是个“好人”。这个年头好人本就不多,有本事自保的好人更少,而有能力庇护一大群人的好人则更是凤毛麟角。
沈长河的“好”充满了历史局限性,而且带着尖利无比的锐度,仿佛刺刀上寒光闪闪的锋芒,稍不留心就要伤人杀人。比如,前任将军萧子业被驱逐出境之后,百越定北王冼普就像抽风一样地隔三差五地犯边,结果来犯的军队被他下令剿灭不说,还用铁钎子把抓到的百越兵从尾椎直穿到喉咙,整整齐齐的一排摆在边境晒了几天,让冼普慑于民意不得不老实了几年。再比如,在整个国家逆向民*族主义“跪舔洋人”风气盛行之时,是他第一个奉行“秦国是秦族人的秦国”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民*族政策,无视墟海列强制定的“政治正确”原则,决绝捍卫主体民*族应有的权益和地位,光明正大地歧视少*数民*族,也因此身边聚集了一群容易冲动、喜作炮灰的爱*国愤青。
西南边境原本没有秦族人,千百年来蛮族土司把控了地方大大小小的实权,这个问题就连第一任西南将军嬴风都没能彻底解决;到了他的手上,短短三年,土司制度就宣告土崩瓦解了,西南军政府由此才真正实现“中央集权”。至于方法是什么?很简单,煽动底层蛮族起来造反,武力剥夺土司的土地财产分给他们,土司老爷们的末日就是这群蛮族奴隶们的狂欢盛宴,同时也是沈长河“蛮夷归心”大业成就之时。
西南军政府这些政策里面,他的私心成分占了很多——比如公然歧视少*数民*族,并不是因为他多么热爱秦族,更多是为了平息民众对他“血统不纯、非我族类”的质疑,进一步扫平他往秦国权力中心迈进的最大障碍;又比如,帮着底层蛮族造土司的反,并非怜恤穷人,而是为了最大限度降低“削藩”的成本;再比如,他虽一直信仰着共和政体,但放在自己身上却又迟迟不肯落实,照样做起了独*裁者,说一不二,让嬴风时期能够自由议政的“枢密处”变成了他的专属办事机构,从此议事厅之内再无反对声音。
——当然了,比起上京总统府极为严厉的“言论管制”,沈大将军还是很开明的:至少,他并不介意民间的批评之声,还允许老百姓自由地指责军政*府、甚至于他本人。
也正是因为独断专行惯了,一见到这外强中干、没什么主意的小皇帝,沈长河才格外地看不起他。恨是谈不上的,毕竟打了胜仗的人是他,拿了高昌三千万两白银的也是他,至于自己现在这般处境则主要是因为东瀛人,跟法尔哈德关系不大。讨厌也谈不上,毕竟小皇帝比他小了接近十岁,勉强算是晚辈,他还没幼稚到跟小孩子斤斤计较的地步。
他笑,不是因为气极反笑,而是觉得这世间之事、之人实在荒唐可笑。他不在乎法尔哈德这兔崽子的死活,但也不想任由着沈如风为他陪葬——当初迦师古城初见之时,沈如风确实是情真意切关心过他的。
沈长河自己可能都不愿意承认,一直以来,他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沈如风对他不错,所以他也想对沈如风好,就是这么简单明了的逻辑。
现在小皇帝要用沈如风威胁他,他既不能因私废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如风出事——即使,法尔哈德大概率上是不会真对沈如风下手的。相比之下,小皇帝嘴里说上几句不干不净的混账话、堂而皇之地“调戏”他,都已经不算什么值得他费心费神的事了。
小皇帝说要杀了沈如风,可他甚至没亲手杀过人;同样的,小皇帝又说要强*奸自己,可他根本没有“那方面”的爱好,也因此直到现在都没“兴奋”起来,怎么可能付诸实践?
沈长河心里还搁着别的事情,实在是懒得再哄孩子一样地陪法尔哈德演戏。于是他忽然之间下了决心,要像战场上给这位胡来的高昌最高统治者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一样,在这里再“教育”他一次,让这小子长长记性、少用此等愚蠢的方式招惹自己。
于是他止住笑,尽可能保持态度温和,轻轻地提醒了一句:“你的属下都看着呢。”
法尔哈德停下手上的动作,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很失望地没发现任何恐惧或惊慌失措的蛛丝马迹。于是他一摆手,不耐烦道:“都下去!”
副官张牧赌气一样去了西北之后,李云凌很是过了一段耳根子平静的日子。
她已经不再像最初时那般恐惧、担忧了。比起军政府里其他几个实权人物,她的反应可谓冷漠克制,但也因此成功地没有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