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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尴尬,昨儿设了一天的灵堂,全村都来祭拜过了,唯独陈家没有一人出现。跟死人较劲是很跌份的行为,偏偏万氏说一不二,全家无人敢反抗。她亲哥去世都能不去,更别提前嫂子了。
陈姜不怕万氏,昨天也想让廖氏过来送份丧礼的,后来竟被舅奶奶缠得忘记了。
一边走,陈姜一边唉声叹气,想了又想还是对陈百安道:“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咱家还是应该上门磕个头的,这样吧,今晚就去,迟是迟了点,好在没过丧期。”
“奶奶……”
“别奶奶奶奶的了,”陈姜白眼翻给他,“都赶出来成两家人了,做事还要经过她允许,那以后还活不活了?舅奶奶就算不是亲戚,也是村里长辈,老宅怎样我们管不着,但我们不去磕头就是不懂事,人家会戳我们脊梁骨的。别忘了你是家里顶门户的,以后还要念书,还要娶媳妇,名声不能有差池。”
说着又翻他一眼,嘀咕道:“愚昧的古人,还没我懂得多。”
陈百安听得后一句话,嘿嘿笑了:“我是没小妹懂得多。”
“那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陈百安干脆道:“反正你总不会为我坏的。”
陈姜白眼一个接一个:“我才没闲心为你好,我是为我自己,前后几千年,有一多半都是女卑时代,我倒是想自立自强呢,也没这个环境啊。你要是立不起来,就会带累我以后遭人闲话。”
陈百安又抓住了重点:“啥叫女卑时代?”
陈姜不翻白眼了,笑眯眯地牵住他的衣襟道:“女卑是不好的,你不用知道,你只须明白咱们兄妹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家人不分男女地位相当,现在不能仗着自己是儿子的身份就对妹妹呼来喝去擅作威福,以后更不能仗着自己是夫君和父亲的身份就欺辱嫂子,打骂闺女,凡事都得有商有量,互相尊重,这样才能家和万事兴。”
陈百安听着媳妇闺女又热了耳朵,低声细语道:“不会的,我啥时也没欺负过女子啊,咱奶奶也是女子,她还不是当家作主么,爷爷大伯也从来没说过啥,都听我奶的呢。”
陈姜摇头不赞同,长篇大论正欲脱口而出,转念想想说深了他也听不懂,便言简意赅道:“他们不说啥是因为兜里没银子,你以为他们想被奶奶管着么?看看三叔就知道了,挖空心思要卖侄女图啥?还不是图俩钱。”
陈百安没有立即接话,瞪着眼睛想了好久,才慢慢道:“有吃有喝的,要钱干啥?”
陈姜的白眼再一次翻上了天,要不是镇上距此地十多里之遥,不聊天也是闲着的话,她真是没什么耐心教导这位呆纯少年。
加快了步伐,陈姜拍拍荷包道:“我要钱就是为了吃好的穿好的,你要爱吃那碜牙的粮食你就吃个够,我从今天起再不委屈自己的肚子了。”
“姜儿,你要买粮食啊?去奶奶家买……”
陈姜还来及发火,他又道:“哦,不行,到时奶奶肯定会问咱的钱是哪来的。”
陈姜冷哧,心想算你没傻到家,便警告道:“你小心着点三叔,那事儿不算完,他觉着被我讹了二两银子心里定然不痛快,以后总还要出点幺蛾子的。”
陈百安不解,连连追问,可陈姜是没有力气再跟他解释了。
逢集的时候,大槐树村有牛车的农户会捞点外快,付两文钱便给带到镇南白水桥处,过了白水桥就进了凤来镇。
二十多里地,对于做惯农活的庄稼人来说并不吃力,多是约上几人说说笑笑一路走着去,只有存了农物想要买卖的人才会舍得花这两文。
陈姜本有心想坐坐牛车,可没破的银子人家找不开,兄妹俩又没拎什么重物,便硬是靠腿走了去。虽是农家姑娘,身体可算不上健壮,好不容易望见了白水桥,陈姜已是气喘吁吁一身大汗。
凤来镇每月十七逢集,十里八乡的人潮水一般涌入,背着挎着拎着自家攒下的货物,牵着牲口拉着孩子,把小镇本就不宽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开始了一场买卖大联欢。
跟着拥挤的人潮行走,兄妹俩路过两家酒肆,两家粮店,一家客栈,一家女红铺子,另有杂货吃食铁铺等看起来不那么像样的小店摊档掺杂其间,整条主街就差不多到头了。各铺里的伙计个个喜笑颜开,立在门口脆亮地招呼客人——指望着今天多赚几个呢。一条条巷子通向民居,此刻也被赶集人占据,路上站着的,地上蹲着的,讨价还价你来我去,摩肩接踵熙攘喧闹。
最热闹的地方空气实在不太好闻,酒味,菜味,人味,畜味,在燥热中混作一团,冲得人头晕目眩。对走了十里几近脱力的陈姜来说,能忍着不呕需要强大的意志力,强打了精神想瞧瞧货种,可挤不进人堆;想问问物价,声音又被瞬淹。
被人潮挤得东倒西歪,陈姜考察还未果就不由自主地被挤到了集市尽头。这里铺头少些,民屋多些,间隙依稀可见白水河波光粼粼,柳枝儿若隐若现。
南边,有两家书墨铺子,北边有一家小茶舍。比起镇中那等热闹景象,这处可说是十分清净了。
陈姜抬脚就往其中一家书铺走去,陈百安紧随其后,问道:“姜儿,来这干啥,你不是要买粮食么?”
陈姜不答,几步进了铺子,离了阳光浑身顿感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