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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莲舟纷乱的脑子在想:她和李复青究竟能不能算在恋爱?如果算,这件事就变得恶心起来了。莲舟自觉不配为人,不配光明正大地享受做人的权利,她宁可承认自己在苟且地生存着,像动物一样愚蠢地搏斗、和李复青□□,像植物一样争夺土地、阳光和雨露,抛弃人类文明法则,在烂泥里翻滚,每一天睡前都假设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下午忙吗?”俞彧说,“《寂静之地》有没有兴趣?”
    “我只想休息。”莲舟想喝掉最后一滴可乐,吸管在玻璃瓶里发出滋滋的响声,却总吸不干净。俞彧敲了敲桌子示意莲舟看他,他抽掉瓶子里的吸管,仰起头,嘴像一口井,那滴可乐沿着瓶壁缓缓流下来,滴到他嘴里。
    “不文雅。”莲舟笑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莲舟问:“周予的案子,还能找到凶手吗?”
    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俞彧观察着莲舟的表情:“能。半年也好,一年也好,我们都不会放弃追查。十多年前的案子,有些前辈退休了还在查,接班人拿过卷宗,也会接着查下去。”
    莲舟轻轻地点点了头,垂下眼睛看着桌面上的剩菜,汤汁的表面已经结成膜了。俞彧说:“我们回去吧。”
    饭后莲舟径自往小区里走,俞彧去取车。俞彧没有立刻离开,他在车里吹空调,准备买下午的电影票,一张。电影在半小时后开场,俞彧启动车子,却看到莲舟从小区门口匆匆走出来,她一边看手机,一边看经过的车子,几分钟后上了一辆白色的轿车,好像是叫了个网约车。
    俞彧一边跟上那辆车,一边给莲舟发消息:安全到家了?
    大约十分钟后,莲舟答道:到了,刚要休息。
    最后莲舟在青杏小区下了车,径直进去了。朦胧的不安从俞彧心里冒出了头,又被他按了回去。电影没有看成,俞彧开车回家,脑海各种各样零碎的信息像鱼,在刚退潮的海滩上乱跳,他开始意识到莲舟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至少她撒谎的技巧很好。
    莲舟在李复青家里,他们正准备着晚上要带去母亲家的食材,莲舟已经联系好疗养院,今晚收拾好东西,明天就可以把母亲带过去。李复青从冰箱里拿出一条冻得直挺挺的鱼,一颗白菜心,一颗洋葱……一起塞到一个印着VANGOGH ALIVE的米白色帆布袋子里。
    李复青问莲舟想吃什么菜,莲舟说都喜欢。莲舟享受这种有烟火气的情节,虽然对她来说每一帧都像演出来的。时间还早,李复青把袋子放在保鲜柜里,切开一个冻西瓜榨成汁,那西瓜选得不太好,两头的瓤是浅粉色的。两人依偎在沙发上喝果汁,看《猫和老鼠》,莲舟心想,《猫和老鼠》看完后应该看些什么?她有很多想看的喜剧,可以列出十来部。
    莲舟说:“今天我和俞彧见面了。”
    李复青说:“为什么?”
    莲舟的心好像在走钢丝,但她表现得很坦然:“今天早上我老板来我家,说是送礼物,其实就是想占我便宜,我实在没办法了,正好俞彧经过我家附近,他找我喝咖啡,我就让他到我家来把老板轰走了,所以,为了谢谢他,就请他吃了个饭……我可能得换份工作了,我想找份简单的工作,去培训机构做个辅导老师就不错。”
    李复青似乎对莲舟被骚扰的事情不以为意:“嗯。俞彧有和你说什么吗?”
    莲舟有些恼:“没什么,就随便聊了一下刘云江的案子。”
    李复青说:“你先别急着找工作,我们下个月搬家,换个城市住。”
    莲舟对搬家毫无准备,而李复青完全没有征求莲舟意见的意思,莲舟肚子的火一下蹭地烧了起来,她脱离了李复青的臂膀,坐直了:“怎么可能说走就走,我妈还在这里呢,她那个年纪,宁死都不会和我们走。”
    李复青收回原本让莲舟枕着的手:“我们必须走,这个城市的杀人案已经够多了。”
    莲舟涨红了脸:“你就不能不杀人?我不想走,要走你自己走。”
    李复青忽然掐住了莲舟的下巴,把她脸掰过来面对着他:“姜莲舟,你以为现在收手,就可以了脱身吗?我们两个只会一直逃亡,直到死。”
    莲舟的眼噙满泪水,她颤抖着说:“那你就杀了我。”
    “宝贝,我怎么舍得呢?”李复青松开手,抱住了莲舟,他轻轻咬着莲舟的肩膀,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片刻,又变成了嗤笑声。莲舟木然坐着,身体化成了一滩水,泼得遍地狼藉。
    是夜,莲舟、李复青和母亲坐在一起吃饭,饭后洗碗、聊天。天色刚刚暗下去,莲舟打开灯,倚在门边说:“疗养院里有很多老头老太太,你可以认识很多人,还有人陪你聊天。”母亲在咂青瓜汁,听见莲舟这么说,舔了一把上嘴唇,恨恨道:“你要送我去疗养院,你当然这么说,谁稀罕什么朋友啊。”李复青在一旁笑道:“妈,疗养院好多护工,把你当慈禧太后一样伺候着,每天又是按摩又是洗脚,多好啊。”母亲听得眉开眼笑,连忙问起来:“真的有按摩洗脚?”莲舟冷哼一声:“妈,我有言在先,你要是真以为自己是慈禧,对人家呼来喝去的,人家把你退回来,我可不管。”母亲不搭理莲舟,兀自和李复青聊天去了。莲舟独自到母亲房间收拾一起收拾物什,看见桌上放着莲浣的照片,房间里许多东西都蒙尘了,独这个相框干干净净,莲舟心里很不是滋味,比起当初的嫉恨,现在只剩下一点模糊的歉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