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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十九大队的军属们还在踮着脚往入口张望。
车站的工作人员几次出来劝说这些军属离开,反复地跟他们说,今天已经没有军列进站了,今后也不会再有军列了,让他们不要再等了,可焦虑的军属们却根本就听不进去,依然在入口外徘徊着、彷徨着、期待着、恐惧着。
舒妈妈一边轻抚着舒墨翰的胸口,一边劝道:“老舒,咱们走吧,回吧。”
舒墨翰摆了摆手,表示拒绝,刚才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已经抽于了他的力气,他现在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他的神情却很坚决,心里也已想好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有得到儿子确切的消息前,他就守在这里了。
另一边,叶茹雪在轻声劝说着于欢,虽然同样的伤心,可叶茹雪毕竟年长些,比于欢要理智些,也要冷静些:“小欢,咱走吧,你真不用担心,我也不信十九大队会出事,要说凶险,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这么凶险的关口他们都闯过来了,这次也肯定不会有事的。”
叶茹雪的话给了于欢一些信心勇气,她紧紧拉着表姐手,反复问着,表姐,十九大队真的没事,阿文他真能活着回来?言辞间,仿佛叶茹雪就刚刚从前线回来,并且亲眼见过十九大队官兵似的,看到叶茹雪点头,于欢便破涕为笑。
情之一字,到了浓深之处真能够使人如痴如醉,因为伤情,于欢她甚至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思维能力,此情此景,这令叶茹雪好一阵揪心,她不免有些担心,万一,万一十九大队跟舒同文有个好歹,表妹可怎么办?
然而,又有谁会知道,当想到十九大队有可能再回不来,再想当徐十九、那个记忆中的保安队军官再也回不来时,叶茹雪的心其实也在一阵阵揪疼,这种疼是如此的强烈,以致叶茹雪白里透红的娇靥再没有一丝的血色。
上千里外的豫北,舒同文形单影只正在旷野里艰难跋涉。
滔滔洪水终究没能阻挡舒同文奔向延安的步伐,饥饿、土匪还有疾疫,也同样没能够打垮这个瘦弱的年轻人,有时候,真不得不感叹信仰的力量,一旦有了信仰,许多看似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便会变得容易,变得顺理成章。
舒同文已经找到他的信仰——马克思主义
望着前方灰土茫茫的土路,舒同文的心境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光明,呆在**时的那种愤懑、抑郁、迷茫已经一扫而空,虽然还没到延安,虽然还没接触过**人,可舒同文对**人和他们的主张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
舒同文坚信,中国要想强大,要想摆脱西方列强的奴役,要想让每个同胞活得有尊严,不再被西方列强歧视为东亚病夫,就绝然不能依靠国民政府,国民政府的本质就是仰洋人鼻息的洋买办,中国的未来,一定要也只能够寄希望于**。
因为**本质上是一群泥腿子,他们没什么好失去的,所以推翻旧世界、建立新秩序的决心比谁都强烈、坚定
两个手拿着竹梭标的儿童忽然从路边的苞谷地里冲出来,拦住了舒同文去路,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儿童用梭标对准舒同文,大声喝问:“什么人?”
舒同文莞尔一笑,反问了一句:“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挡我路?”
另一个年龄稍小的儿童把小胸脯使劲挺起,傲然道:“我们是原阳县大队李庄区小队的儿童团团员,我们奉了李队长命令在这里站岗,前面是我们游击队的地盘,你要想通过就必须接受我们的盘问,说,你是不是小日本奸细?”
“游击队?”舒同文不禁乐了,这不正是他要找的?当下微笑着说道,“我不是奸细,我是**,我要见你们李队长。”
“你是**?”两个儿童团分辩出舒同文身上穿的果然是**的军装,小脸上便立刻流露出了尊敬之色,大抵在他们所接触到的人群中,对**的评价颇为不低,年龄小的那个甚至还颇急切地问,“那你参加过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还有徐州会战吗?”
小小孩童却知道淞沪、南京、徐州等大会战,肯定是有人跟他们详细说过。
“都参加过。”舒同文微微点头,他知道这两个孩童想要什么,当下又笑道,“我答应你们,等见了你们李队长,我就跟你们讲淞沪会战的故事,我要跟你们讲一个英雄,还有他所率领的那一支英雄部队的故事。”
年龄小的孩儿欢呼一声,一蹦三尺高,年龄大些的稍镇定些,估摸着舒同文一个人,而且瘦瘦弱弱的不可能有威胁,便带着他进了村,舒同文没有猜错,这支所谓的区小队果然是**领导的敌后抗日武装。
舒同文受到了八路军冀南军区原阳县大队李庄区小队的热烈欢迎,徐十九和十九大队的一百多号残兵却在豫西遭了白眼,豫西的父老乡亲甚至视他们如寇仇,就像防备小日本一样时刻提防着他们。
曹娇红着眼睛回来了,显然刚哭过,白皙的娇靥上除了泪痕,竟然还有几处乌青,还有她的军装上,也满是秽迹,看到徐十九、黑瞎子,曹娇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又哭开了,她不仅感到委屈,更感到伤心。
黑瞎子只是搂着曹娇,无声地安慰。
徐十九只是摇头叹息,也默然无语。
几天前,十九大队九死一生终于走出了滔天泽国,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来自豫西父老乡亲的白眼,老骆驼拿银元去村里买粮,前后几次都让村民给轰了出来,买不到粮,又不能抢,徐十九只能寄希望于曹娇和顾雅琴,希望她们能买到粮。
最开始,曹娇她们也的确买到了粮,但很快这招也不灵了,有次顾雅琴去买粮,还险些让几个半大孩童给推进村外的水塘里,今天换曹娇去,结果不仅空手而归,看样子还让村民给泼了污秽,也难怪她哭得这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