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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若不出兵援齐,必然惹怒张耳。
    相比起尚隔着齐地的楚军,代地所面临的更大威胁,其实来源于自迁至齐地为王的这位赵国旧相。
    他若出兵援齐,侥幸成了,日后也必将面临张耳这一两面三刀的小人卸磨杀驴的局面;倘若不成,更是将强楚得罪死了,他日必死无疑。
    若助楚攻齐,一来需背负叛盟之名,有损声望;二则他日项羽翻脸无情,凭区区赵地,又如何与之作敌?怕是只能任人宰割。
    看那张耳引狼入室,被项羽趁机夺去王地,贬得仅剩县之地的处境,怕就是他日后下场。
    如此进退维谷,他又如何能痛快做出决定?
    被逼至此的赵歇咬牙切齿,怒瞪气定神闲的陈平,半晌深吸口气,难掩痛苦道:“……便依汝言,起兵攻齐。”
    他身为赵王,遭项藉、张耳先后欺凌,被迫离了家国,徙至代国。
    哪怕张耳假仁假义,割让燕土,于他而言终是屈辱。
    陈平却笑了。
    “足下不必心急征调兵士,”一双狡黠的狐狸眼微弯着,在代王怒气冲冲的衬托下,更显神态悠然:“霸王至为英明神武,倘若二军齐出,要想攻克齐地,不过是举手抬足的功夫,何须足下锦上添花?”
    赵歇怒道:“汝待要如何!”
    至此,赵歇已彻底落入了陈平精心布置的圈套。
    将赵歇劝得平心静气后,陈平终于由卫兵护送回馆,怀里还揣着对方客气地递来、需交至霸王手里的信函。
    赵歇道明日一早,即派人护送陈平一行人归楚地去。
    陈平欣然应下,因顺利完成使命,他心情实属不错,回馆之后,还要了些酒酿来饮。
    灯盏久久未灭,酒香四溢,勾人馋虫。
    灯火甫一熄灭,房内悄无声息,馆中忽涌出一群不知从而来的刺客,手持兵械,竟直扑陈平之卧寝!
    然而大门一被踹开,叫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是,内里竟是仅立了个披着衣裳的草扎人,及那坛被倾洒一地的美酒。
    而他们奉命来杀的那陈姓美丈夫及其随者,却不知何时已从馆中潜逃而出,骑快马走在了回楚的路上。
    晚风拂面,甚是清爽。
    即便夜间驰行,也有高悬皓月为伴。
    副使不知馆中情况,惑然不解地询道:“代王当真起了杀心?”
    陈平懒懒道:“千真万确。”
    赵歇身为王侯,多有着心胸狭窄,目光短浅的毛病。
    纵被他闯入王庭、派力士强杀使者、逼其表态的情景震住,事后亦只将越想越觉耻辱。
    对带来此耻的他们,必是除之方可后快,哪顾得上那么多后果?
    陈平所打的,就是那赵歇脑子不甚好使、反应过来的一个时间差。
    他凝望寂夜月轮,疏懒一笑。
    ——毕竟比起在那滚热的釜中做客,他更乐意吹着这凉爽夜风,赏着难得月景,策马回楚去。
    也好早些让那位倾力举荐、信他用他的吕将军,知晓并未白白浪费这么些时日,亦不曾所托非人。
    第66章
    吕布自是无从得知, 千里之外竟还有只狐狸瞎惦记自己。
    他几日前兴冲冲地领一部楚军北上,如摧枯拉朽般将沿路途经城池要么逼降,要么攻破夺回, 却始终意犹未尽。
    ——要强攻这些个守兵不足千人,令那三王顾及不来的小城池, 实在不费吹灰之力。
    根本不等他亲自上场、寻机会耀武扬威一番,底下这群如狼似虎的军士就已一哄而散, 将功劳给抢完了。
    吕布只觉连身都没热好, 就已轰轰烈烈地杀至白马津。
    再朝西边行八十里, 即是殷都朝歌。
    他瞅着水深, 不可强渡,再看对岸不知怎的, 竟连守兵也无……
    这是作甚?
    吕布看得一头雾水。
    他一边嘀咕这殷王好生狂妄、竟连守都不守, 一边命人加紧伐木造船,二日过后,可算有了足够船只,轮次渡津。
    率军渡河时,他还想着这是否为司马卬所准备的一出请君入瓮、就等着渡河中途派大军偷袭, 是以一直高度警惕着。
    孰料他难得小心谨慎一回, 到头来只耽误了自个儿功夫, 与一团空气斗智斗勇——莫说殷兵人影了,就连鸟影都不见半只。
    在兵士们整理被水打湿的辎重,就地修整时,吕布遥望朝歌方向, 陷入了沉思。
    ……人都往哪儿去了?
    这顺畅实在超乎寻常, 饶是心大如吕布, 也感觉十分不妙。
    然多想无益, 索性不想。
    他那智囊老哥就在不远处,何必折腾自个儿这可怜脑筋?
    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信心,吕布苦思冥想一阵未总结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浪费精力。
    他痛快将疑云抛之脑后,一股脑地带领兵士继续紧赶慢赶,向朝歌挺进。
    不出半日,楚军就气势汹汹地杀至朝歌城下,一抬头却见楚军旗帜鲜艳,正于城头随风飘荡。
    ——显然,这处已叫他那奸猾老哥不知使了甚么妙计,来了个捷足先登,将士们先是一愣,后是欢呼雀跃。
    在一片欢声中,吕布只默默伸手,随意一抹黏在脸上的干灰。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认出自己的城头守兵面露讶色、又忙不迭地打开城门,亲自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