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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氏对着镜子,梳子顿了一下,拽下来几根头发。她将梳子轻轻放下,然后深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啊!”
    小桃红了眼睛,“姐姐,咱们怎么这么命苦呢?要不然……咱们逃吧。我刚才听见他们说,这就是个庄子。乡下的庄子,想逃肯定逃的出去。”
    庄子?
    什么庄子上用的家具一水的黄花梨的。而且,这明显不是什么好屋子。
    佟氏对着镜子,垂下眼睑,“小桃。”
    “嗯!”小桃看她,“姐姐,我在。”
    佟氏看她:“以后,不能再陪着我了。”
    “姐姐!”小桃急了,一把拉住佟氏的手。
    佟氏抓住她的手:“听着,留在这里,管住你的嘴,你就能活命。否则,我这次真怕是救不了你了。”
    小桃脸都白了,“为什么?”
    佟氏没解释,只看着她,“记住,以后一定要乖。跟着之前见过的那位夫人,不要怕吃苦,也不要怕受累。别想着逃,永远也不要相信那些反清复明的人。自来,天下承平的时候,反贼都没有好下场。在这里,你把你自己当哑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如此,你好歹有一碗太平饭吃。可记住了?”
    小桃哭了出来,“姐姐为什么说这些话?”听着不祥,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
    佟氏就是在交代遗言,接下来的路,走对了,也许能一步登天。可若是走错了,那不过是三尺白绫。
    这全得看那位帝王能信她的话几成。
    乾隆半夜披着衣服起来,还以为十二叔半夜求见是多大的军国大事呢,结果竟是为了这个事?
    私生子?
    “不可能!”将朕当成什么人了?!
    十二爷就道:“奴才不好说什么,只庄子那边传话,让您自己去处理。”
    荒唐至极!皇阿玛是不是老糊涂了!
    他脸都给气绿了,看向吴书来,“朕可是如此荒唐之人?”
    吴书来:“…………回万岁爷的话,您当然不是。”
    乾隆就指着吴书来看向自家这十二叔,“您听见了?”
    “……”吴书来这奴才的话能作准吗?
    乾隆气极了,真觉得一口大大的黑锅直接给扣在脑袋上了。
    得了!干脆也不睡了,梳洗换衣服,吃了饭先去庄子上吧。
    一进庄子,却被告知,皇阿玛昨儿回来晚了,今儿还没起。陈福低着头,“主子爷交代了,说万岁爷若是来了,直接带过去自己审便是了。”
    是说那个女人吗?
    他在前面的正厅等着,陈福带着一素衣女子从外面走来。外面雨小了些,但风却丝毫不减。这女子一把油纸伞撑着,颇有些吃力和狼狈。
    陈福将人带到门口,示意佟氏进去。等人一脚迈进去,他轻轻的将门给带上了。他将位置让给吴书来,叫吴书来只管守着,他自去忙自己的去了。
    乾隆看着走进来的女子,有一瞬间的晃神。隔着她,他想起了慧贤。
    佟氏到了跟前,倒是不敢抬头打量了。她慢慢的跪了下去,“给皇上请安。”
    乾隆面色复杂,自己若是临幸过此女子,他不会不记得的。只凭着跟慧贤这般神似,他也绝对不会只临幸了之后,就将人抛之脑后。
    因此,他不提别的,只问说:“你是如何进京的?”
    “民妇被天地会胁迫,不得已才来京的。”
    乾隆皱眉,有点明白皇阿玛和皇额娘为何生气了。这要是被反贼给利用了,是有可能坏大事的。
    但面对此女,他脸上的怀疑丝毫不退:“你说你为朕生了个皇阿哥?”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
    佟氏的心猛的就提了起来,然后却坚定的摇头:“不!给万岁爷您生下皇子的不是民妇,而是……民妇的姐姐。”
    这跟十二叔说的可有出入。
    “万岁爷当面,民妇怎敢欺君?”她微微抬起头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白皙素净的脸,“姐姐当年难产,临终将孩子托付给民妇,因而,孩子即便不是民妇所生,但也是一手抚养长大。民妇不敢妄想攀龙附凤,若不是那些反贼,民妇带着孩子守着两间铺子,供养孩子读书习字,日子虽清贫,但也过的下去。”
    你怎么过日子,朕可不关系。“朕就问你一件事,你姐姐是何来历?她为何说怀的是朕的骨肉?”
    佟氏的头微微底下,“不敢欺瞒万岁爷,家姐曾是承德行宫一宫女子……”
    承德行宫?
    乾隆喊吴书来:“你进来!”
    吴书来苦着脸进来,然后微微朝主子点头,在承德行宫临幸一二宫女子,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乾隆面色变幻,示意这女子,“你继续往下说。”
    “乾隆八年七月十七日,这是家姐留下来的日子。”佟氏低垂着眼睑,“那一年,家姐双十年岁。本来家里都打算好了,想着再等五年,姐姐出宫也好婚配。家母将姐姐许配给表哥,因此也托人带信,告知姐姐此事。却不想再传来消息便是姐姐已经承了盛宠。不怕万岁爷笑话,我们虽姓佟,但却跟显赫的佟佳一族关系甚远了。更不敢奢想家里能出一后妃。家母不喜反忧,得了消息便病了。家父早逝,家母拉拔我们姐弟三人颇为不易。姐姐便是为了补贴家用,这才进了宫的。如今在那行宫里出不来,后因要给母亲抓药,家里的银钱不够,这才告知了姐姐,姐姐心忧不已。恰巧那一年,行宫坍塌,砸死数个宫人。姐姐急着看望母亲,便将她的腰牌同一位被砸死的宫人暗地里调换了,她原本只是想趁着乱劲,去看望母亲。谁知道母亲知她私自出宫,怕要惹下大祸,一急一气,当时就去了。姐姐又悔又愧,本来打算办完了母亲的丧事,就想办法再回行宫的,又偏不巧,因着母亲的丧事给累病了,有自责,觉得母亲的过世是她的错,越发的病上加病。民妇那时还是个未出格的姑娘,不知道深浅,不忍姐姐托着病体回行宫,这要是回去再受责罚,只怕性命要不保的。便想着治好了病再说。请来了郎中,这一诊脉,才发现姐姐竟然是有了身孕。”说着,她就磕头,“万岁爷明鉴,那种情况,如何能将姐姐送回去?这一出宫,再回去不说罪责,只一个不贞,不仅姐姐的命要没了,便是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下来。小女从没想过借着姐姐的肚子攀龙附凤,在这世上,民妇的亲人已经没有几个了,不能看着他们去死。于是,我和我那兄弟带着有孕的姐姐,从老家逃出来。一心想着南边富足,怎么着也能讨一口饭吃。可手里的那些银钱,撑到南边就见底了。一家人得讨生活呀!弟弟去船上帮工去了,结果北地人哪怕是会水,也跟江南人不同。干活的时候从船上掉入水里,别的船也没及时发现,结果他被水草缠住没上来,人淹死了。那家还算是有仁善,赔了我们姐妹二十两银子……就是这二十两银子叫我们撑到了姐姐生产。结果,姐姐因为难产离我而去了,只剩下呱呱坠地的婴孩要抚养。小女子实在无奈,只得嫁人。又因着要抚养孩子,不想叫孩子跟着受委屈,就选了一户姓金的人家,这家的儿子要冲喜,我就去了。结果成亲当天,前脚踏进夫家的门,还没走上喜堂呢,后面就传来哭声。跟个牌位成了亲,但好歹这家人给了我安身之所,带着孩子,在金家过的倒也悠闲。可这好日子没过几年,公婆过世之后,那小叔子要霸占我,永哥儿护着我,被打伤了,身子就再也没好起来。小女恨极之下,捅死了小叔子,带着孩子就逃。想着,去寺里总能躲一躲,却没想到,在寺里,遇上了一养老的宫人,他一看见永哥儿,就拦着了我,一直打听永哥儿的身世。我怕永哥儿的身世被人知道,也怕失手杀了小叔子的事被人家要挟,就佯装信奉无生老母……可没想到,这又从一个狼窝掉到另一个虎穴里去了。民妇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永哥儿是皇子,但那些反贼里有放出宫的宫人,他们看见永哥,就说他不仅像万岁爷您,更像先帝,他们带永哥儿进京求医,谋划些什么,民妇当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