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除了一楼之外，其余的地方没有灯光，他们只能摸黑前行。
    不过好在的是，众人都能适应黑暗的环境，牛长寿自不必说，由超人协会污染科技组成的钢铁身躯，如果连夜视功能都没有，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你以前来这里住过吗？”
    夏仁问道。
    牛长寿感叹道：“那是很久之前了，这么多年过去，阿卡姆还是没什么变化。”
    他们经过二楼楼梯拐角，夏仁突然听见走廊某个房间里，传来癫狂的呓语，就像是严重的偏执症患者在低声快速重复着某段含糊不清的梦话，这些呓语仿佛毫无逻辑，但却蕴含着某种邪恶的力量，很容易勾起人内心中深藏的恐惧。
    他看了一眼漆黑空旷的走廊，感觉走廊两旁那些紧闭的房门后，面目可憎的恶魔正在潜伏酣睡。
    秦芸没什么感觉，只要有夏仁在，她就不怕。
    陆怡胆子比较小，一直抓着夏仁衣角，像个小孩子一样，对他极为依赖。
    答愿镜这时候其实更想借着机会去搂着秦芸，不过身体毕竟还是陆怡的，她也不愿强迫对方。
    反倒是莉莉一点都不怕，小家伙甚至还擦了擦嘴角流出的晶莹口水，望着其中一扇房门，很是嘴馋的样子。
    夏仁回想起刚刚在外面看到二楼有个房间亮着灯，想必这些迷乱的呓语便是那个房间的主人发出来的。
    他收回目光，跟在牛长寿身后，一直上到三楼。
    这里同样没有灯光，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清冷的微光勉强映照出周围的轮廓。
    房间钥匙都是牛长寿拿着，他正要挨个去看门牌号，突然间，夏仁察觉到背后有什么生物正在接近自己。
    他回头望去，看到漆黑的走廊里亮起一盏橘黄色的烛光。
    那是一只野兽般丑陋污浊的人形生物，他拖着细长的后腿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但却不发出半点脚步声。
    怪物猿猴般瘦弱干瘪的手臂托着烛台，摇曳烛光照亮他的面庞，那双微黄而充血的眼睛默默注视着众人，他的脸上看不到鼻子和额头之类的重要特征，但却和人类有种诡异的相似。
    对方出现的太过突兀，夏仁背后一阵发凉，不过好在，对方身上披着一件干净的麻布袍子，多少缓解了一些紧张。
    牛长寿回过头，也看到了对方，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反而还摆手打了个招呼。
    “你好，这两个房间在哪里？”
    他拿出钥匙给对方看。
    那人形生物用他那怪异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挪动过来，看了一眼钥匙上的门牌号，伸出干瘦的手臂指了指旁边两间房门，用类似咳嗽般的嗓音说道：“是这里。”
    看样子，他竟然是这间旅馆的服务员。
    牛长寿笑着说道：“多谢。”
    对方点了点头：“如果有需要，摇响房间的铃铛就好。”
    他说完，便转过身拖着灯盏，一瘸一拐地顺着楼梯下去二楼了。
    望着他的背影，陆怡的小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而莉莉的口水都已经快擦不及了。
    “那是妖鬼，在外面比较少见，不过阿卡姆有不少，一般都是仆役。”
    牛长寿解释了一句，然后伸出手掌，里面两把钥匙，问道：“两间房，怎么分配？”
    说完又故意带着坏笑补充道：“我自己一个人睡一间也是可以的哦。”
    秦芸瞅了一眼夏仁。
    后者不为所动，板着脸拿起一把钥匙，递给秦芸：“你跟陆怡还有莉莉一间吧，我跟他睡一间。”
    分配好之后，他们打开房门，进去屋里看了一眼。
    房间内打扫的同样干干净净，香味很浓郁，至少没有怪味。和外面不同的是，房间内的灯泡同样也不是用电力驱动的，据牛长寿所说，整座城市其实只有很少一部分区域有电力供应，其他地方基本都靠魔法和巫师们出售的特殊道具来照明。
    夏仁也回忆起自己一路走来，即使是在大路两边，也没见到有路灯的存在。
    他在客厅的桌面上看到一个精致的铜铃，摇响之后，应该就能招来刚刚那个妖鬼了。
    随随便便一家旅馆，老板是人面鼠，服务员是妖鬼，还有二楼那个发出癫狂呓语的客人，阿卡姆市，果然卧虎藏龙。
    怪不得外面的结界要阻隔普通人的进入，因为他们根本无法在这里生存。
    牛长寿倒在床上躺了一下，看着夏仁，突然问道：“你带的那个小家伙，没问题吗？”
    夏仁回过头：“什么意思？”
    牛长寿嘿嘿笑了几声：“我有个提议……”
    ……
    ……
    现在不是睡觉的时间，看过房间之后，他们重新在走廊汇合，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后，一起离开了旅馆。
    夏仁此行想要获得的那件收容物明天才开始拍卖，他们提前一天到除了防止发生意外，还想要开开眼界。
    早前还在木星市的时候，刘傅生就提起过阿卡姆，夏仁早就对这里充满了好奇，这趟过来当然要好好转转。
    “对了。”
    夏仁想起刚刚旅店老板的话，说道：“肉补是什么意思？”
    牛长寿瞟了陆怡一眼，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生活在这座城市的都不是普通人，不论是那些异种族，还是巫师，都需要魔力，正常人身体上也有少量的魔力，只是他们不知道要怎么使用，有些受到污染侵蚀的人类需要魔力来抵抗自身产生的邪恶异变，但是又没有其他获取魔力的方法，就只能饮用人类或者其他动物的血液。
    也有些异种族只是单纯地想要饮血而已，对他们来说，人类的血液就像是正常人眼中的肥宅快乐水一样，是美味的饮料。
    而陆怡体内蕴藏着浓郁的魔力，在这些人眼中当然就是难得的补品了。”
    夏仁说道：“可阿卡姆不是禁止争斗和杀戮吗？”
    牛长寿理所当然说道：“是禁止啊，但是只要不被人发现不就行了？”
    “……”夏仁。
    确实有道理。
    牛长寿不厌其烦的讲述着关于这里的知识：“在阿卡姆，住旅馆其实是很奢侈的一种行为，有些人即使因为污染获得了禁忌的力量，但依然没有获取金钱的方法，对普通人使用力量，就会招致基金会的注意，所以他们躲在这里也大多都是露宿街头，成为流浪者。”
    正说着，他们就看到旁边的小巷内，蜷缩着几个可疑的黑影。
    “在这里流浪者是没有人权的，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管。”
    道路两旁的小巷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鬼祟的身影在里面蛰伏，像等待猎物的残忍恶兽，街边建筑的窗户内，厚厚的窗帘缝隙中，偶尔有几道充满恶意的目光，投来注视。
    怪不得这里被叫做混乱与秩序之城。
    牛长寿说完提议道：“时间还多，不如我们去酒吧看看怎么样？”
    没有人反对。
    他们在雾霭飘荡的街道上走了半个小时，越是往靠近市中心的地方走，遇见的行人就越多。
    但他们大多形色匆匆，有些人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望向四周的眼神充满了警惕，还有的走着走着突然癫狂地大笑，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前后转变判若两人。
    还有些身披斗篷的身影混入人群中，斗篷下，是不容窥探的扭曲肢体，牛长寿告诉他，那些穿着斗篷的，大部分都是异种族。
    这倒不是说他们害怕遭到歧视，而是阿卡姆长久以来形成的潜规则，听说以前因为这个发生过极为血腥的事件，毕竟这些种族们所信仰的旧神不同，有些互相敌视，如果见面，大概免不了本能的厮杀。
    夏仁记得自己继承的血脉，是来自名叫伟大的克苏鲁的旧神，而另外一名旧神和克苏鲁貌似就是敌对关系，这也直接导致他被信仰那名旧神的野兽兄弟会追杀。
    闲聊中，牛长寿在一栋建筑前停下。
    霓虹闪烁的招牌上，是歪歪扭扭的“丽姿酒吧”四个大字，也不知道是为了展现特色故意拼成这样，还是酒吧的主人本就审美独特。
    酒吧门口有些脏乱，几个垃圾桶堆在一旁，里面散发着恶臭，垃圾桶旁边的地面上，长年累月堆积起的油污厚厚一层，粘腻不堪。
    大门终于是玻璃的，多少有点现代气息，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从门缝中传出来，隐约可见里面绚丽的灯光和灯光下扭动的肢体。
    看来这家酒吧，就是牛长寿所说的，阿卡姆市为数不多拥有供电的地方。
    不过更让夏仁在意的，是酒吧外围聚集起的人。
    其中一部分蹲在路沿边，嘴里叼着没有牌子的香烟，眼神阴冷地扫视着周围的路人，看起来充满了攻击性。
    另一部分则靠在墙边，基本都是女人，发型五颜六色，打扮也是奇奇怪怪，不过她们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穿着暴露，其中一些甚至直接就没有穿上衣，高挺的胸部总是吸引着男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望过去。
    还有一部分人趴在地上，浑身酒气，如同一滩烂泥，明显是喝多了睡死过去。
    牛长寿小声解释说道：“那些蹲着抽烟的，都是酒吧的打手，你要知道，这里都是理智不太健全的人，一旦被酒精麻痹，就不知道能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
    而那些女人……”
    说到这，牛长寿一副你懂得表情，笑了笑：“她们有些不是人类，仁兄如果想要尝试一下异种族风俗娘的滋味儿的话，可以试试，听我朋友说非常刺激。”
    夏仁无语道：“你说的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不过他还是多看了那些衣着暴露的女人一眼，发现真如牛长寿所说，其中有几个虽然外观和人类相近，但却拥有和人类截然不同的身体特征。
    比如其中一个只穿了黑色文胸和热裤，身材高挑的女人，她有着棕色长发和金黄色的竖瞳，整个人气质冷傲。乍一看没什么，但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的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犹如蛇类鳞片一样的物质，反射着光华。
    她身材异常紧实，腰肢纤细但有韧性，尤其是腹部柔顺的肌肉线条，看得人心火燥热，热裤腰带的部分和小腹皮肤并未紧密贴合，那道窄细的间隔就如同深渊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从她柔顺的腹部一路滑落下去……
    “咳咳！”
    秦芸突然重重咳嗽两声，然后假装不在意地说道：“总不能在门口一直站着，咱们进去吧。”
    牛长寿啧啧两声，朝夏仁使了个眼神。
    他俩走在最前面，牛长寿搂住夏仁的肩膀，耳语道：“仁兄好眼光啊，那是蛇人一族的，身体柔韧度最好，什么高难度的姿势对她们来说都是小儿科，最妙的是那冰冰凉凉的触感。而且不仅有蛇娘，还有蜘蛛娘，蟾蜍娘，触手娘……你要是想试试，咱俩晚上偷偷出来。”
    夏仁心脏砰砰跳了两下，然后神情严肃道：“这样不……好。”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裤腿被什么东西拽了两下，一低头，发现是莉莉。
    她眨着大眼睛，好奇问道：“你们晚上出来，要做什么啊？”
    明明语气稚嫩，表情看起来也天真无邪，但是夏仁却莫名心底发寒，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威胁。
    他还记得秦芸跟自己提到过，在东浦市自己前往幻梦境那晚，秦芸见到一个面容清冷的女子也进入了通道。
    莉莉身上，也有自己不曾知晓的隐秘。
    “哈哈哈……”
    夏仁干笑了几声，抱起莉莉，刮了刮她的鼻梁：“我们晚上不出去，你刚刚大概是听错了。”
    “莉莉晚上想和哥哥一起睡。”
    她搂住夏仁的脖子不撒手。
    夏仁应和了几声，也不知道莉莉是不是故意的。
    正说着，牛长寿拉开酒吧玻璃门，门后是两个类人生物正在交配，发出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开幕雷击。
    夏仁下意识捂住莉莉的眼睛，然后抱着小家伙穿过走廊，来到里面的座位旁。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坐在座位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比较正常的，不过舞池那边就是完完全全的群魔乱舞了。
    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一直捂着莉莉的眼睛时，发现自己手心有些湿润，好像有液体流出，结果一低头，发现莉莉手背和后脑上也长出了几个眼睛，正在充满好奇地四处张望，手心中的液体，就是她的口水。
    “……”夏仁。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在莉莉眼中，这些人都是食物。
    牛长寿看了莉莉一眼，他早就留意到小家伙来到阿卡姆后的反应了，不过也没说什么。
    秦芸皱着眉，对于空气中糜乱的气温有些厌恶，陆怡反应基本和她一样。
    他们还没坐下，就有人上前搭讪。
    身穿得体西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走到陆怡面前，无视其余几人，说道：“不知小姐可否赏个光，和在下喝一杯。”
    陆怡眼睛眯了眯，笑着说道：“好啊，不过我不喜欢这里的气氛，咱们到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
    她说完，对夏仁使了个眼神，从他怀中抱过莉莉：“咱们走吧。”
    男人看了莉莉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们肩靠着肩，朝着酒吧角落走去。
    秦芸疑惑道的：“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们？”
    语气并不担心。
    答愿镜对陆怡非常宝贝，不可能会容许她受到伤害，而且他们就在附近，根本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
    牛长寿率先解释道：“没关系，我带你们来酒吧，基本上就是为了这个的。”
    秦芸看向夏仁，想看看他的意见，后者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详细解释。
    之前在旅馆房间的时候，的确是牛长寿跟他说的。
    莉莉成长需要补充能量，而这里的酒吧鱼龙混杂，坏家伙们的恶意几乎不会掩饰，最适合莉莉补充营养。
    秦芸思维灵活，看他们的态度，就基本猜出个大概，叹了口气。
    她其实是众人之中，和人类最接近的，对于这种事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牛长寿点了几杯酒，喝了一口后说道：“那副画到底是什么，能让仁兄如此在意？”
    他说的，就是明天拍卖会上要展出的物品，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夏仁自嘲说道：“我说我也不知道那副画有什么作用，你信吗？”
    那只不过是挂在赵明月家墙壁上的一副油画，并且在自己入住的当晚就和其他六件收容物一起消失了，夏仁当时只是觉得它有些特别，还用玻璃罩罩着，就多看了两眼，之后就再没见过，只是让基金会帮忙找了一下，也没抱多大希望。
    直到昨天博士告诉自己画作出现的消息，他才重新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幅画的事。
    牛长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副画的卖家比较神秘，我们也没有掌握具体信息，明天的拍卖会最好不要出现什么意外。”
    夏仁想捂住他的嘴，但是已经迟了：“本来我还不担心，但是你这么一插旗，我突然就有点不自信了。”
    “放心，咱们做的准备还是充分的，并且必要时刻，我可以出面以超人协会的身份为你做担保，金钱方面肯定不是问题，怕就怕在……”
    夏仁这次反应及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可憋说了。”
    他觉得不能再继续聊这个了，便转移话题道：“你是什么时候在阿卡姆读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