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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贲元吓了一跳,连忙下座来,有心想要伸手拍抚,又恐冒犯,正抓耳挠腮手足无措呢,另一侧,有一路见不平的英雄好汉递了条帕子给薛雯,一边又轻巧地替她顺着背,耐心拍了半天,这才救回了薛雯的半条命。
王贲元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连忙略有些窘迫地施礼赔罪道:“这可真是···都是和那些泥腿子们混久了,如今说话越发粗俗了起来,把这不入耳的话竟然也说给公主听。微臣该死,万望公主赎罪。”
薛雯说话前先顺了两口气,随手把用过了的帕子递给身后的人,有些无奈地笑道:“无妨,话糙理不糙,呵呵呵呵。”
心道,“这王家表兄可谓是伤人亦伤己,——往日只见他对上三皇兄时厉害,如今我自己领受,也是不逞多让啊······”
至于方才伸出“援手之人”,薛雯并没有在意,她只当细心服侍的除了自己的宫女瑞银不做他想,要不是王贲元面色奇怪地一只往她身后看,且还反应不过来呢。
两个人面对着面说着话,王贲元的眼珠子乱晃,老是往自己身后看,薛雯不解其意,也便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刚缓过来的喉咙,这下子又有了些痒意了······
而她所以为的瑞银,此时站在更后面一点的地方,正杀鸡摸脖子地使眼色呢——沈三公子突然过来,给她也吓了一跳···她们公主却是一点儿都没意识到,还把污了的帕子递给了人家沈公子。
最恐怖的是!沈公子还接了!还给揣到了袖子里···瑞银觉得自己越来越上不来气了。
哦,不对——如今该称沈将军了。
薛雯愣了一瞬,真的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就神色如常地展颜笑道:“沈将军,还未恭贺沈将军凯旋,这是送上门来了?”
薛霁担心皇妹,这会子也不错眼儿地注意着这边呢,闻言立刻一猛子弹了起来,率先接话道:“是啊元麒,怎么样?该一人一杯才对吧?就是不知我们这些人有没有这个面子了。”
这种事情哪少得了那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爷们儿?尤其是谢自安,把酒酒盅倒得,满得快能溢出来了,夸张笑道:“哎呀呀!沈将军终于抽出身来见咱们了?啧,瞧您今个儿好风光,可别不赏脸才是!”
沈尧“欲语还休”地深深看了薛雯一眼,这才移开视线,也神情自然地接话道:“来来,这头三杯当敬国之栋梁谢大人才是!”
他们那边儿闹起来了,薛雯这才得空,不动声色地缓慢吐出了梗在胸口的那半口气,紧绷着的腰杆儿也慢慢松懈了下来。
王贲元微微探过了身子,关切道:“公主,您还能饮酒吗?不如由微臣代劳?”
薛雯连忙摆了摆手,谢过了他的美意,又见沈尧被薛昌辉扯住,且脱不开身的样子,忍不住话接前言,再次问道:“表兄,你说···要是想说的话不能说,或者无人可说,又该如何呢?”
王贲元微微一愣——未成想她还记得前言。
如此,那就可以断定这必然不是随口而来的了。
公主一定是出口有因实有所指——人家看得上咱,王贲元不由慎重了起来。
沉思片刻,正色道:“公主,依微臣的愚见呢,甭管是‘不能说’,还是‘无人可说’,归根到底都还是您不想说罢了。您觉得说出来的后果不可承担、您觉得这些个人都无法理解您、您觉得说不如不说,所以您不想说。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不要说,都到了公主您这个地步了,何必还要顾忌别人呢?凡事自然以自己顺心为最要紧了。”
说着,王贲元格外认真,双眼有光地道:“世人误解、怨憎、诋毁、讥讽,甚至辱骂,能奈我何?好比三皇子总是笑话我穷酸丢人,我难道要扯着他,告诉他伯父欺我孀母幼子无依夺我家产,故而从小到大没吃过几顿饱饭吗?不,家丑不可外扬,我不想说。可是公主您是旷达有胸襟的人,所以今日我又想说了,不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吗?”
第44章 两心 沈尧一错眼儿的功夫,那个人……
沈尧一错眼儿的功夫,那个人就又不见了······
他不由急切起来,强笑着推拒开众人,急匆匆跑出了神霄殿。
站在门口四下张望,宫道寂寂,哪里还望得见呢?
正想询问守门的小太监明安公主往何处去了,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带着些笑意道:“沈将军,你不在内殿畅饮金谷酒听取奉承言,怎么站在这里吹冷风呢?”
······
凤凰游四海,何处不栖梧。
如果是一日前的沈尧,会立刻抓住她大谈特谈自己三年来的感悟,带着些兴奋倾诉衷肠,不吐不快。
如果是半个时辰前的沈尧,会立刻露出懊恼忏悔的神色,言语恳切企图寻求原谅,也许会掉两滴泪也说不定。
但是现在,在经历过了这一晚上的“波折”后,终于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的对面——她在看着我,没有什么别的人。
沈尧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了,好像说什么都是破坏气氛,做什么都是辜负良夜。
凤凰游四海,何处不栖梧?而我本凡木。
如果注定辜负了她,注定配不上她,何妨暂且咽下满腹心事,只做寻常之态,而非要为了自己的良心安定不吐不快,却惹得彼此不自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