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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只微微愣了愣,也好像是从来无事发生过一样,带着些熟悉的痞气笑道:“这不是久不见公主,我只怕公主是不愿见我了,这才急忙追了出来。”
薛雯凤眼一斜,瞪了他一眼道:“好没道理,我为什么不愿见你?我又没有对不起你过,我又没有胡言乱语刺人的心过?我又没有浅薄无知大放厥词过?我更没有被自己的老爹好揍一顿,受封的时候一瘸一拐地丢人现眼过啊。”
打的好反讽,说着说着自己都掌不住笑了。
沈尧也跟着笑——其实这样也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人人都觉得以乐衬哀是凄惨至极,却为什么不看着乐事,不记着好事呢?
——何必非要盯着那江湖漂泊的分别之苦,有这春风桃李,就算只是一场梦,不也是美梦吗。
他们好像格外有了默契,他们其实一直都有着旁人不可比拟的默契,不说扫兴之事,只叹好风好月。
沈尧也算耳目聪明了,好奇问她与那浙江总兵之女刘才人是怎么回事,薛雯凡提起刘意就想笑的,自己先吭吭笑了半天,才把那一句结缘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沈尧听了个目瞪口呆,失笑道:“这可真是想不到,那刘总兵我曾见过,原是个谨慎到啰嗦的性子,其夫人赵氏也是严肃恪谨,书香世家出身,谁料夫妻俩却养出了这么位带些匪气的女···噢!怪道呢!怪不得能与你薛阿匪投缘——原来又是一个女土匪。”
气得薛雯作势要拿脚踢他,被沈尧轻松躲开了,其实倒也不是真多么生气,打闹罢了。
他问完了,薛雯也有话要问呢,不知他怎么去了趟西南,倒和王贤妃的侄儿好的勾肩搭背了,她早看在眼里,此时得了空,自然要问。
别看沈尧当了人家的面一副对王选一百个看不上眼的样子,如今对着薛雯倒说了几句真心话。
王选这个人,各方各面都占了中庸二字——打仗的本事嘛,有一点,做官的本事嘛,也有一点,但都不精深,但他唯独就是胜在有一份好心性,认得清自己,也认得清旁人,又因出身较高而对朝局颇有大局观,是个最好不过的副手。
薛雯涉足朝政多年眼界非一般人可比拟,自然是一点就透的,她如今也正是关键的时候,不由酸溜溜地道:“你倒是好运气···怎么刚好就能让你遇上一个呢?”
这话倒是给沈尧提了个醒儿,一击掌道:“差点儿给忘了,你在深宫多有不易,服侍圣上的那个女官齐姑姑,虽说皇上惯使太监显不出她来,但到底也是近侍,她与我家有些善缘,算是个自己人——也是我如今勉强算是堪用了,我爹才告诉我这步暗棋,若有迫不得已之时,你也尽可差遣的。”
薛雯闻言不由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如此紧要之事,他却轻描淡写说了出来,对于已经决定要退一步的薛雯来说,确实是让人有些不敢领受的忐忑之感,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领了他的情。
沈尧亦很淡然,没有再趁机表功,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来想照着旧时习惯拍头的,然而她的那个宝冠实在是让人无处下手···含笑道:“但愿你是用不上的,蓁娘。”
······
宴散得着实是有些晚了,瑞银小心扶着薛雯往回走——却不敢走得太快,怕夜风催动了酒意,走得急了回去头疼。
长路无聊,反正也是闲着,薛雯见瑞银一副欲言又止的憋屈样子,嗤笑道:“想问什么就问吧,瞧把你难受的。”
瑞银的确是心头记挂着呢,得公主松口忙一屈膝,略略沉吟,便道:“公主与沈公子,可是尚有回寰的余地吗?”
薛雯就猜到她要问的是这个,淡然笑了笑,摇头道:“这世上的道理,认打不认罚,认罚就不认打,不然也忒屈死了人了。”
瑞银是个聪明的,不是瑞金那种小机灵,是真的能够知人心意,听了这似是而非的话,却是立刻就明白了薛雯所要表达的意思——既然已决定了要一刀两断作废了那心照未宣的亲事,那就没必要再对着沈公子横眉冷对仿若仇敌。
一码归一码,或者说···对着沈公子,公主已经开始讲究对待外人的公平与道理了······
其实薛雯本没有这么通透的,究其原因,竟是不久之前,王贲元的那一番话点拨了她。
枉她薛明安自视甚高自诩强者,可是原来这诸般烦恼的来源,皆不过是因为,她不够勇敢罢了。
——原来她还是不够勇敢,原来她还是希望有人能引导她,能带领她,或者至少,能支撑她与她并肩。
从前引导她的人是父皇,所以她一往无前一腔孤勇,对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未曾胆怯。
可是忽然有一天,她发现这指引是拴在脖子上的绳套——牵着她引着她不假,必要的时候也能顷刻间要她的命······
从前支撑她的人是沈尧,她近乎于哀求地请她的阿兄凡在一日,“便慷慨落辉于我一日”,可原来这一切美好、情爱,本是水中之月不能持久。
所以她在那一刻将积压的百般的彷徨与恐惧皆外化于愤怒兜头抛给了沈尧,现在想来,倒也是沈尧的无妄之灾。
战场上瞬息万变九死一生,也难怪沈董氏恨她恨得那样,连君臣之仪都顾不得了——不过这老太太从来也没多恭敬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