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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固然不体面,可那毕竟是她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儿子还背着她跟人哭诉过她的恩德。
这就让卫夫人心里很舒坦了。当年的付出没有白费,儿子是知道感恩的。
韩琳则是想起当年在粱安侯韩漱石手底下讨生活的艰难。
明明是嫡长子,明明已经请封了世子,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可韩漱石还是偏爱韩珲,总要纵着韩珲跟他一争长短。作为粱安侯府的下一任主人,他在重要事情上无法插言发表看法,粱安侯总是强权镇压他,以父亲的身份命令他……
想起从前那段不能自主的日子,韩琳就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绝不会再让韩漱石掌权!
伏传说的是祖母和父亲的往事,韩珠文不可能插嘴,自然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儿,母子二人又听见伏传说:“你父亲哭他的母亲,又让你哭自己的母亲。有朝一日你长大了,也有了妻子儿女,不要重蹈覆辙,做他那样自私狂悖之人。”
卫夫人手里捧着茶杯,茶水漾了一下,将她白细的手指烫红,她也毫无所觉。
韩琳则骤然变色,三两步走进印夫人的卧室,改换一副笑脸:“草郎,今日之事是个误会。是我的乳娘卢氏受人蛊惑收买,哄骗了我阿娘,才闹出今天这一出。你我多年至交,岂不知我是什么样的脾性?我就算有迎娶你的想法,也不会对印氏出手,她为我生儿育女,我会记得她的功劳……”
伏传伸手接住谢青鹤吐出来的樱桃核,干干净净一枚细核,被吃得很干净斯文。
看着这么一枚漂亮的细核,伏传丝毫不觉得从大师兄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恶心,反正樱桃核很好看,从大师兄那双看上去就很漂亮很好亲亲起来温温软软的唇间吐出来的樱桃核……就更可爱了。
他把手里的樱桃核撇进痰盂,擦了擦手,又给谢青鹤挑了个殷红的樱桃喂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青鹤悠闲自在地替印夫人拔最后一点儿毒,伏传才放下樱桃碗站起来,说:“你是担心我扶你的儿子取代你?就像当初我扶你取代粱安侯一样?”
韩琳笑了笑,说:“伏先生说笑了。”
“你放心,我也不会重蹈覆辙。你我关系如此紧密,谁想分道扬镳都会伤筋动骨。如今我师哥已经把印夫人救回来了,她活着,你这几个孩子就不会生乱,我们的盟约是保住了。”伏传说。
韩琳这会儿的笑容才有了几分真实感,冲着谢青鹤连连作揖:“瓦郎又救我一命。”
先前韩琳觊觎伏传就让谢青鹤不大高兴,这会儿见识到他内帷如此浑噩无情,压根儿就不屑于搭理他。好在他忙着给印夫人拔毒,一直也不怎么说话,倒也没让韩琳太过于尴尬。
韩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惹了谢青鹤厌恶,儿子就在身边,马上就招来卖萌。
“文儿,你来,给大先生和伏先生磕头,谢谢他们救了你母亲。”韩琳命令道。
倘若躺在这里的卫夫人,韩琳自己就给谢青鹤和伏传磕头了。
尽管印夫人的生死关系到他与伏传的结盟,保住印夫人不死对韩琳来说也是意义重大,就因为印夫人与他是夫妻,所谓夫为妻纲,夫尊妻卑,印夫人为了他下跪是天经地义,他为了印夫人下跪则绝不可能。
韩珠文本就极其感谢谢青鹤与伏传,别说磕头,给一条命都心甘情愿。
可是,伏传在喂谢青鹤吃樱桃,韩珠文就必须扶着印夫人,偶尔还要拿痰盂接印夫人的呕吐物。为了救自己的母亲,他一直都在忙碌。
韩琳跟卫夫人躲在憩室里喝茶聊天休息,畅想一番绝不可能成真的白日梦,拔毒到了尾声的时候,二人就体面干净地走来,还要使出父主的威风,颐指气使地命令韩珠文去磕头。
韩珠文被这道命令逼得两眼泛红,还有些手足无措。
不去磕头,是违背父命,也可能被两位先生误认为不懂感恩。
可是,去磕头的话,阿娘这里谁来扶着?
韩珠文慌忙用目光去找仆妇的身影,偏偏伏传刚才说了卫夫人的往事,原本站在外间听差的仆妇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哪家下人敢正大光明地听这种“丑事”?
帮忙扶着阿娘的仆妇找不到,父亲的命令也不能违背,韩珠文两只手都有些抖。
“扶好了。”谢青鹤一句话稳住了韩珠文散乱的心神。
韩珠文差点都要哭出来了,闻言颤抖的指尖才稳定下来:“是。”
谢青鹤从年轻时就看不起没有担当不会治家的男人。
入魔世界经历得多了,他很多想法也发生了改变,唯独这一点从来没变。
这世道,男子天生比妇人尊贵,生子弄璋,生女弄瓦,少男在学堂读书明理的时候,少女在操持贱役做家务女红,既然打小就占便宜,成家之后,自然要有更多的担当。做丈夫的,要教妻子道德礼仪,纠正妻子的不当行为,更重要的是,丈夫要让妻子活得体面、有尊严、很幸福。
做不到这一点,反而利用自己天生占来的便宜、从书本学堂里得来的智慧和聪明,去欺负自己没有读过书、只会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天生弱势的妻妾,这所谓的丈夫,本就不是正人。
既然不是正人,何谈夫为妻纲?这样的纲,教妻子如何去范?如何去齐?
教谢青鹤看来,这种人压根儿就没有资格成家,更没有资格生儿育女,简直是败坏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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