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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元娘又被李常熟暗中敲打了一回,偏又不能拆穿,恨得鬓上金钗微微作响。
谢青鹤看上去就是吓坏了的少年,眼中惊魂未定,只会不迭点头:“我听大姐夫的。”
——去安家对质,是下下策。
李常熟根本就不可能答应。
在不考虑谢青鹤离谱战力的情况下,李常熟带着那么多人,很容易就能控制住局面。
所以,李常熟必然会阻止去安家对质的提议。
谢青鹤故意提起安家,指出自己被油纸贴缝谋杀之事,是想知道蒋元娘的想法。
李常熟毕竟是蒋元娘的丈夫。
蒋英洲的记忆里,李常熟也没有对蒋元娘做出诸如徐浓险些打死蒋二娘那样的恶劣行径。
以当世各家媳妇的待遇看来,李常熟对蒋元娘不差,甚至可以说很慷慨大方。蒋元娘可以大手大脚地贴补娘家,还能随手给弟弟塞二十两银子做零花钱——许多京中贵妇也不见得这么宽裕。
妇人一生无依,出嫁之后必以丈夫为倚靠才得安身立命。她们维护丈夫,就是维护自己。
蒋元娘的难得之处,在于她没有贪图夫家的钱财与安逸。
面对丈夫谋杀弟弟的惨事,她没有假作不懂不知,或是故意粉饰太平。
她在很认真地考虑如何去保护弟弟,解决此事。对出嫁多年的妇人而言,蒋元娘的选择不啻于放弃了生活中的一切,包括她后半辈子的安稳太平。
谢青鹤处事从来都是“你是什么态度,我就是什么做法”。蒋元娘有情有义,他在处置李常熟的时候,当然要更加考虑蒋元娘的利益和想法。人与人之间的支持,总是互相的。
至于说找安家出头……
收拾区区一个李常熟,需要拐弯抹角找安家出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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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元娘觉得弟弟完全不知事被丈夫忽悠住了,丈夫又包藏祸心,一旦回了李家,还不知道要怎么腹背受敌,满心焦虑。李常熟在这一点上倒是与她达成了共识,他也觉得自己哄住了内弟。
李常熟极其自负,不大看得起蒋元娘,根本不认为蒋元娘能翻天。
既然哄住了内弟,那就万世太平。
他继续维持着与内弟关系极好、极和谐的表象,满脸慈爱地搭着内弟的肩膀,一副咱哥俩好的模样,说着花言巧语,哄谢青鹤去看家里新做的爆竹。
谢青鹤才知道李家还有做烟花爆竹的手艺,对此还真的挺感兴趣:“那倒要见识一番。”
满腹焦虑的蒋元娘冷不丁听见这一句,心态差点爆炸:“那有什么好看的!前些日子才听说县里有做烟火的铺子走水,噼里啪啦炸了半条街,那守铺子的老翁眼珠子都炸得掉了出来。你不要命了?不许去看!”
平素蒋元娘都极其温柔,突然板着脸强令不许,谢青鹤把幼弟的刁横跋扈演得惟妙惟肖:“大姐姐好大的气派。总是大姐夫把你宠坏了。”
李常熟马上作出河东狮惹不得的表情,悄悄给谢青鹤打手势:偷偷带你看。
谢青鹤心想,论心态,这位大姐夫还真是无敌了。贴了油纸懒得收,就敢直接带着老婆来给内弟收尸。明知道老婆拆穿了自己的把戏,居然还能恍若无事地当面演戏。他是真的没觉得尴尬啊。
如此有恃无恐,是完全没把妻子放在眼里,也完全没把岳家放在眼里。
换句话说,他不怕得罪蒋家。就算把蒋家都杀光了,他也有自信不被追责,依然风光太平。
天高皇帝远的江南小镇,李常熟认为自己完全可以主宰一方,呼风唤雨。
镇上不大,有身份的体面人还是出入都要坐车。蒋元娘万分想与谢青鹤同乘,趁机告诫弟弟一番,谢青鹤却被李常熟拉了过去。蒋元娘气急了:“我与英弟有话要说,你拉扯他做什么?”
李常熟笑道:“什么话非得车上说?我与英弟多日不见,这小舅子不得好好哄着?”
这夫妻俩才争了一句,跟来的丫鬟小厮都帮着李常熟劝说蒋元娘。
谢青鹤不禁摇头,由此可见,蒋元娘在家没什么地位。僵持在门口实在太冷,谢青鹤不想再纠缠下去,说:“我这么大人了,也不好去坐姐姐的车子。有话到家再说吧。”
蒋元娘无奈,独自上了车,倚在车厢上满腹愁绪。
她这辈子只学了如何做家务,如何讨好婆母姑子,如何侍奉父母丈夫。她学得一世顺从柔软,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她该如何去对付家中顶门立柱、掌握了一切资源的丈夫。
车辆抵达李家时,李家早已张灯结彩,无内无外都是一片祥和欢庆,连下人们都戴着花涂着唇。
谢青鹤跟着进门的时候,李家当家的大媳妇才放了赏,奴婢们都欢天喜地地出来。看见谢青鹤跟在李常熟身边,全都愣住了。
过年归家是礼数,因为大年初一要祭祀祖先,这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祭祀。
吃团年饭,给长辈拜年,也是最大的礼数。这事慎重到什么程度呢?连出嫁的女儿都不许在家里待着,必须去夫家过年。否则就会吃了自家的福禄之气,让娘家吃亏。
但凡懂点礼数的正常人,宁可独自守着家里冷锅冷灶,也不会贸然去别人家过年。
这不讲究的太太冷不丁把娘家兄弟接到家里来,下人们就惊呆了。
就算是姻亲也没有一处过年的。把娘家兄弟接来往家里一坐,嚯哟,这是要干什么?给大少奶奶下马威吗?谢青鹤这么一来,吃席就要坐上席。大少爷二少爷都得端着杯子老老实实来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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