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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第455节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立时不乐意了,有人当即便忍不住出声驳斥了起来:“闹事?大人以为我等是在闹事?真真公主干的坏事还少么?我们是在为民除害!”
    这话一出当即引来不少人的应和,有人愤愤不平:“徐家那位徐十小姐死了呢!前脚同真真公主结了仇,后脚人就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就是啊!人家徐十小姐还写了话本子夸赞你们大理寺,现在人死了,你们大理寺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越说越是群情激奋。
    原本过来凑个热闹的大部分百姓此时也被调动起了几分兴致,纷纷出声质疑:“难道大理寺也是看人下菜,害怕这金枝玉叶的报复的?”
    “这真真公主又不是先帝的亲闺女陛下的亲姐妹,为何这般嚣张?”
    这话一出人群愈发骚动。
    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甄仕远瞥向那个出声驳斥的瘦削男子,这么大义的话语配上那脸上游移的神情以及四处乱瞟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
    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一开始那句质问大理寺的话也是这个声音,朝身边的官差使了个眼色,让人记下这人的相貌,甄仕远没有立时让人对这人动手,而是面对一众百姓出声道:“你们要为民除害,只要不触及律法哪个管你们?可眼下是你们聚众闹事惹到附近的邻居了。”他说着一招手,再次让人将先前那几个跑去一旁那家讨水喝的闲汉架了出来,道:“你们可知道隔壁这家是谁?”
    一众百姓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朱雀坊这里住的多不是普通人,至于具体住的是哪个贵人却多半人是不知道的,毕竟这也同他们没什么关系。
    甄仕远见众人不说话,这才笑了笑,再次开口道:“是裴相爷家。你们真想讨要说法本官不阻止,不过扰了人家裴相爷便不好了。”
    裴相爷不仅年长,风评也好,再加上金陵裴氏不在长安,留在长安的多是族中挑选出来品德不错的,是以,这些年裴相爷在民间的风评几乎一水的褒扬之语。大家都道金陵裴氏算是城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不作恶且家风清正的大族之一了。
    当然,关于这一点,曾在金陵当了多年府尹的甄仕远心里也有数:不管哪家都有几个小混账,不过裴家的天高皇帝远,远在万里之外的金陵,家里看的又牢,确实未惹出过什么大事来,这才是裴家风评不错的主要原因。
    一听到扰了人家裴相爷,人群中的嘈杂声顿时低了不少。毕竟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什么不肖的裴家子弟,人家裴相爷又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有损百姓的事情,扰了确实无辜。
    不过扰裴相爷这件事并不能打退百姓的念想,有人出声道:“我等就是想要真真公主给个交代,为徐十小姐讨个公道!”
    声音义愤填膺,真真是满满的侠义心肠!
    甄仕远抬了抬眼皮,心道:徐十小姐人好不好是徐家的事,你们中大多数人连徐十小姐是哪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要为徐十小姐讨公道?就瞧着他方才来之前这里乱哄哄的情形,除了一小部分或许真有那么个心思的,大部分的都是在看热闹顺便扔菜叶、臭鸡蛋、破布条,甚至还有捣乱的。
    “可你们便是聚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甄仕远说着转身指了指紧闭的朱红大门道,“大楚律法,尔等不得随意乱闯公主府。你们便是将公主府围个水泄不通……公主府的地窖存粮也足够人撑上十天半个月了,你们围着除了泄愤又有什么用?”
    回应他的是一片嘈杂。
    出现在这里的百姓大多是跟着人过来凑热闹过把“狭义”瘾的,并没有个想法,大多听风就是雨,大理寺卿说的话,而且听起来还很有道理,自然便意动了。
    “既然没什么用,不如看完热闹我等便走了吧!”有百姓被劝动了。
    “是啊,我家那口子晌午还要回来吃饭呢,我得回去给他做饭去!”有人开始惦记家里的事了。
    人群松动,有人已经开始抬脚准备离开了。
    却有人在此时再次出声阻止了人群的流向:“我等围在这里无用是不假,可你大理寺的接手接了这么久,便是没查清楚也早该将真真公主这等重要嫌犯抓起来了。这件事若是换了个人早抓了吧!难道大理寺是见到公主怕了?不敢了?”
    一个软骨头的大理寺卿总是受人唾弃的,虽然知晓这也全然怪不得甄仕远一个人,可不少人还是因此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怨怼。
    就知道这活吃力不讨好!好在早已修炼出脸皮厚度的甄仕远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目光扫过那厢再次出声的人:巧了,又是他!
    心中发出一声冷笑,甄仕远淡淡道:“事关真真公主之事,才出事当日本官便已上奏陛下,只是这些时日陛下事务繁多,南方大雪死伤数十万灾民之事还未解决,一时半刻陛下不曾回应也是正常的。”
    百姓虽然喜欢凑热闹,但天子的不是也是不敢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说的。所以,这件事自然不能怪陛下。可不怪陛下怪什么?怪灾民吗?离得近的徐十小姐的事确实更容易令人感同身受,可数量上,数十万灾民同一个人相比,陛下忙于雪灾之事自然也是没有问题的。
    眼见嘈杂声越来越小,已有百姓抬脚回家了,甄仕远神情依旧淡淡的。
    来之前便听说了这里的事,好在那一日看徐十小姐话本子的时候看到了围攻大理寺衙门这一茬,他当时便同才送走的那姓乔的丫头商议了一番,便有了这一番对策。
    不得不说,百姓虽然容易利用,可多数情况之下,幕后黑手是不会轻易现身的,能出现在人群里搅和的多是些小人物,这些人反应可没有幕后黑手那么快,要对付起来自然也没有那么困难。
    对方煽动百姓,他们便祭出天子。帮徐十小姐伸冤这件事可不是嘴上说的,而是要看手上做的,他们此时就是在身体力行的做着这件事。
    那每到关键时候便出声的瘦削男子看着渐渐离去的百姓似是仍有些不甘,甄仕远冷笑了一声,等着他继续出招,只是这一次却不待他出招便有人前来打破了他的举动。
    一顶软顶小轿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走到公主府前软轿停了下来,一位身着高帽的宦官自轿中走了出来,先环顾了一番四周,而后径直走到甄仕远面前施礼唤了声“甄大人”。
    甄仕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宦官怀中明黄色的圣旨上顿了顿,问宦官:“公公,这是?”
    “甄大人的帖子陛下看到了,陛下说了定会给徐十小姐一个交待。”宦官说着顿了一顿,意有所指的看向一众临离开时还纷纷回头看这最后一茬热闹的百姓,看似是在对他说实则却是给百姓一个交待,”不过念在真真公主好歹也是宗室中人,在未查清楚案子之前便贸然将她打入狱中,有损皇家颜面。是以,陛下下旨在未查清楚案子之前,真真公主不得离开公主府一步。”
    有脑子不大灵光的百姓闻言忙问身边的人:“这公公的话什么意思?”
    一旁的百姓道:“就是陛下先将真真公主禁足在公主府,当然,说软禁也成,总之在未查清楚案子之前,这位公主是不能出来晃了。”
    此举虽说没有应了众人的意将真真公主抓入大牢,可比起先时的无功而返也算个让百姓满意的结局了。
    百姓心满意足的散去了,甄仕远与宦官寒暄了两声,待宦官自入公主府传旨之后,连忙向身边的官差使了个眼色,而后快步走出了人群。
    在这里抓那人显然不大妥当,还是待那人离开再动手好了。
    至于陛下的旨意,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时候下,这会是巧合吗?甄仕远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不管如何,他身为大理寺卿,好好查清楚这个案子便好。陛下的事也好,真真公主的事也罢,暂且轮不到他来插手。
    不过轮不到他来插手却未必轮不到别人来插手,甄仕远看向从前方驶过来的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青帘马车,轻哼了一声:这不是老同他抢案子的冉闻的马车又是谁的?
    马车再低调,对于甄仕远而言,冉闻可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回头看了眼在裴府侧门前停下来的马车,大步向前走去。
    门外发生的事情并不需要裴相爷亲自出面也能一清二楚,待到冉闻落座之后,裴相爷将煮好的茶推到冉闻面前,道:“新煮的茶,你尝尝看。”
    冉闻接过轻抿了一口,叹道:“相爷的煮茶手艺越发精进了。”
    这倒不是吹捧,而是事实,裴相爷的煮茶手艺确实不错。
    不过他来裴相爷这里可不是来喝茶的,两句寒暄过后,冉闻便开口了,他对裴相爷道:“甄仕远一大早是出城送行了,那个丫头带着几十个大理寺官差去洛阳了。”
    他没有说那丫头是谁,不过显然裴相爷知道他口中这个丫头是哪个。
    这也是为什么大理寺的人今日会来了个早,早早便将真真公主府前即将被人煽动的民闹解决的原因。
    裴相爷听罢似是有些意外:“查徐家那孩子的事居然查到洛阳去了?”
    冉闻点头,道:“昨日那丫头去找了冯兆喜的女儿,就是与徐家那孩子关系不错的那个,显然发现了一些线索。”
    这线索应当还是紧要线索,否则不会这么要紧着赶去洛阳的。
    至于在洛阳能查到什么,那就要等到了洛阳之后再说了,对那个丫头,他们一向是十分期待的。
    说罢大理寺的事,裴相爷自然而然的提起了冉闻来之前那道来的十分巧妙的圣旨了。
    “甄仕远的折子当天就呈到宫里了,此事我得知之后还特意提点了一番薛女官,让她将甄仕远的折子放在了最上头。”裴相爷说起这件事时,神情便有些微妙,“结果陛下直到今日才让公公过来传旨。”
    在裴相爷面前有些话自然可以说的明白一些,冉闻托着手里的茶盏沉默了一刻,道:“从今日煽动百姓一事来看,显然有人想试着对真真公主下手,不管其最后目的是什么,这一点不会变。陛下这道圣旨说是惩罚,依我看倒更似是想要暂且保住真真公主的性命才对。”
    第686章 闲谈
    保住真真公主的性命?裴相爷轻哂:“所以,天子也不是能任性而为的,尤其是想做一代明君的天子,在这方面并不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好多少。”
    裴相爷自称普通人?若放在平日里或许只会令人发笑,可此时说起来……冉闻道:“相爷说的不错,比起陛下,我等都是普通人。”
    不管是从真真公主的出身还是真真公主这个人来看,陛下都不会喜欢,却又不得不保她,天子有些时候受的桎梏颇多。
    裴相爷看着手中澄净的茶汤沉默了一刻,忽道:“我记得前两日大理寺似乎带着两幅画像去了工部和礼部这两个衙门?”
    冉闻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好似是阴阳司的冰灯阵出了问题,查出来进出过冰灯阵的人与前几年工部和礼部衙门派发的画像吻合。”
    裴相爷闻言“哦”了一声之后问冉闻:“这如此算来距离大理寺问画像的事也两三天了,工部和礼部还没回应吗?”
    冉闻摇头,当着裴相爷的面他也懒得兜圈子了,直道:“怎么可能回应?这件事牵扯这么大,一方是徐家少了个好孩子,一方是陛下态度古怪的真真公主,自是哪方都不想得罪了。”
    拖字诀很多时候都是个好办法。有时候事情不管于情于理都该做,可早做和晚做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此中龃龉两人自然清楚,估摸着是工部和礼部在揣摩圣意,一时半刻拖着罢了。
    裴相爷并未立刻说话,只是一边喝茶一边微微眯起眼,似是在想着什么,一杯茶水下肚之后,他突然开口道:“冉闻,你今儿回去之后拿我的帖子去工部和礼部问一问,道大理寺办事这么快,怎的工部和礼部办事如此拖沓?若是办不好事情,裴某倒是不介意在朝堂上请陛下为这两部衙门换些人手。”
    冉闻听的心中一跳,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低头应了一声是。
    自以为是聪明人暗自揣摩圣意的不在少数,此时陛下什么都未说便擅作主张为大理寺查案增加难度,相爷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似乎都不大认可。
    “老夫就住在真真公主家宅旁,今日就险些被小人钻了空子。若是再拖下去,大理寺没有及时赶来,老夫这家宅怕是要不宁了。”裴相爷似乎在解释自己插手此事的缘由,解释完之后便复又低头喝了口茶,淡淡道,“此事总要有个说法,一味的拖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难道当真要将这个案子拖成悬案不成?”
    冉闻再次应了一声是,半晌之后,忽地再次开口道:“徐家那孩子出事那天,听说宫里头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宫里?裴相爷挑眉,似是有些惊讶,他道:“那日宫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冉闻道:“是大殿下的事。”
    大殿下……听到这个名字,裴相爷轻嗤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不说我倒是险些忘了还有大殿下。”
    陛下唯一的子嗣却被“险些”忘了?这话听起来当真是怎么说怎么有些古怪,不过冉闻却并不以为意,似是早已习惯了一般。
    “咱们这位大殿下又恰巧发生了什么事啊?”裴相爷再次为自己倒了杯茶,神情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
    又和恰巧这两个字用的真是好,冉闻心道:上一次大殿下那里出事是年宴的时候,这一次是徐十小姐出事的时候,是真的巧。
    冉闻道:“听闻是丑时末的时候又发病了,大殿下宫里忙了好一阵子,到寅时才止住了病情。”
    裴相爷嗯了一声,接着问冉闻:“太医怎么说?怎么突然发病了?”
    冉闻道:“那个时候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太医都去了徐家,留在太医署的只有一个姓柳的新进太医,虽是也跟着去了,却根本没叫他接手。”
    所以太医署对事情的经过并不清楚。
    裴相爷挑了挑眉:“如此说来大殿下的病是由原小姐接手的?”
    原家那个丫头几乎包揽了大殿下的病情这不假,不过一旦大殿下病情得到控制,原小姐想要回去还是能回去的。徐家那孩子出事那一日是元宵节,原家那丫头按照以往来讲应当回原家过节的。
    虽然原家那点事私底下成了不少人的笑柄,不过面上原家还是一片和乐融融的。元宵节……那丫头不回去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啊!
    冉闻道:“回去是回去了。不过灯会结束后便回了宫,是以大殿下发病的时候,原小姐很快便赶了过去。”
    裴相爷再次“哦”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冉闻又道:“这一次大殿下的病似乎有些严重,一直到寅时才控制住。”
    从丑时到寅时,比起以往原小姐控制住大殿下病情的速度,似乎有些慢了。
    裴相爷抬了抬眼皮,忽地问冉闻:“徐家那孩子什么时候没得?”
    冉闻眼神一闪:“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
    裴相爷想了想,道:“众所周知,我长安城里有个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徐家那孩子不是一下子没了的,而是撑了几个时辰的,既然是经验丰富的老太医应当心里有数,那时候便没有人提出去请那位神医么?”
    冉闻道:“听说徐家那孩子不肯,也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这一茬?裴相爷似是有些意外,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他能清楚南方大雪灾民的具体数量,可于徐十小姐出事前后的细节问题还是要问冉闻的。
    “那一日事情委实太多了,更何况后来查出那孩子的死不是意外,是以也无多少人关注这件事。”冉闻对裴行庭说道,“事情自然也就没有传开。”
    毕竟人已经死了,比起她的喜恶,自然是要找到她死去的真相更重要。所以在场众人,即便是甄仕远彼时就在现场,对此事也没有太过在意。
    裴相爷点了点头,沉默了一刻,却道:“便是徐家那孩子肯,那个时辰,徐家的人去寻原小姐怕是也要扑个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