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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瑞薇乌家。
苏莫勒的双手交叠,稳稳放在膝头,满头黑发又长又顺,如同一匹柔滑的丝绸,看得出是经过了长期精心的保养。
她坐在沙发上,眼神直直望向墙壁上挂着的油画,虽然是主动要来找索格塔交谈,但却许久都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盯住那副画中的沙滩与浪花,和一枚栩栩如生的、被海水淹没了小半的扇形金蝶贝。
“……那是黎卡娜的画作,”在这几近凝固的气氛中,还是索格塔率先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来到西赛德镇后,她总是会带着画架跑到海边去,一呆就是大半个下午,直到画出满意的景色后,才愿意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
画中浅金色的贝壳映出一圈圈彩虹般的光芒,海浪翻出雪白的泡沫,沙粒细碎且明亮,海天一线,云层低垂,让整幅画都显得梦幻而安宁。——这种最自然、最没有人为干扰的景象,是王城之中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看到的。
“她从前就最爱画画……哪怕是在没什么景致的公爵府庭院里,也能把每片叶子都好好地涂抹出独特的模样。就连我母亲都称赞过,黎卡娜所绘油画中的功力与意境,甚至要超越很大一部分自诩难逢敌手的宫廷画师。”
苏莫勒垂下眼睛,平静地说道:“如果不是阿弥瑞姆公爵执意让她放弃自己的爱好,投入到家族的发展当中……恐怕她也不会养成这样肆意妄为的性子,居然半声不吭,便只身一人跟着你来到了西赛德镇。”
黎卡娜一直不像个合格的贵族,她活泼、爱闹而自主,不拘小节,却又固执得可怕,但凡是她认定的事情,不管是谁,用尽什么样的方法,都不能将她劝服。
当她决定好要当一只自由的金丝雀后,哪怕是阿弥瑞姆公爵费尽心思打造出了一个光鲜坚固的笼子,也休想把她牢牢困住;当她决定好要跟随索格塔一起远走到大海之滨时,哪怕是最好的朋友苏莫勒百般反对,也没有办法挽留她的脚步。
在王城这个名利场里,她既是个异类,也是活得最潇洒、最令人羡慕的女孩儿。
虽然结局凄凉……但总归也是在短暂的一生中,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即便苏莫勒如今嫁入塞伦特帝斯家族,事事顺遂,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自己年少时,也曾幻想过能像黎卡娜这样,遇到一位完全由自己选择的意中人,然后随他来到某个弥漫着温柔气息的小镇上,度过虽然朴实无华、但却没有勾心斗角与鲜血侵扰的平淡生活。
她盯着手上华美的婚戒,只觉得自己与好友虽离别多年,人生诸有不同,却仍算得上“殊途同归”。
她和她,都曾经幸福过,或者正在幸福着。
……从这样的角度再看,黎卡娜当时胆大包天的选择,也未必就是完全错误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了医院,实在没时间码加更,非常抱歉呜呜呜。
小时候的剧情涉及到很多之前的暗线,可能还有个四五章的样子,希望大大们不要介意,鞠躬。
第57章 传承
然而, 索格塔却并不知道沉默的苏莫勒此时正在想些什么,这名一向温和的棕发男人皱了皱眉,怀着些愧疚地望向低垂着头的黑衣女子, 轻轻叹了口气, 开口询问道:“您在怨我么,夫人?”
苏莫勒宛如凝固般的身形动了动,抬起头来, 窗外明亮的光线照进她的眼中, 点点亮色竟比最纯正的钻石还要闪耀。
索格塔望着这名妻子曾经的挚友, 平静地继续说道:“怨我没有劝说黎卡娜, 将她来到西赛德镇的行踪告诉您……亦或是怨我竟生生隔了四年,才将她离去的消息通知给您?”
“在黎卡娜的事情上,我的确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论是对您、对阿弥瑞姆家族、对露丝……还是对黎卡娜本人。”索格塔说, “如果您怪我的话,我绝无半句怨言,这是我应该承受的。”
年轻的公爵夫人默然良久后, 微微摇了摇头,此时此刻, 她翠绿宝石般的眸子中尽是疲惫, 语调却难得平和地说道:“我不怨你。”
她仰起头, 露出天鹅般细白的颈项,喉端哽咽般地动了动, 嗓音中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情绪。
“是我自己没能察觉出她对你的不同,也是我自己没能做到最好,让她的脚步愿意为我停留在王城……你是黎卡娜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她宁愿放弃所有也要追随的、也要深爱的命定之人。我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一是不想, 二则是没有任何立场去怨恨你。”
黑衣女子停顿一会儿,抿了抿唇,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幅生动鲜活的画作,湛蓝的海水与躺在沙滩上的珍珠贝跃然纸上,每一样事物都明明白白地传递出,那名金眸生辉的作画者在下笔时,心中的情绪是多么真心实意的快乐。
“黎卡娜的选择是正确的,”她轻声说,“她本就应该是最自由的金丝雀,灿烂而不受樊笼所拘,向着自己所爱的海洋展翅飞翔……不论是她的父母,还是我,本就没有权利干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甚至,我还应该谢谢你,布瑞薇乌先生。”
苏莫勒笑了笑,重新望向索格塔,忽得站起身来,对他微微鞠躬,行了一个代表致谢的标准礼仪。
“是你给了她真正自由的生活,与一个美满而幸福的家庭。”黑衣女子碧色的眸子闪了闪,好似有着微不可见的水光,“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这件事情。因此,我必须要代表自己与阿弥瑞姆夫人,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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