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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谢雨霏的院子里面就只听见大夫人一边翻账本一边毫无形象的怒吼:
“穆以安!那么大的盾你让他怎么拿?!别让他躺上面、他要是摔了我把你丢河里喂鱼!鱼都不会吃你!”
“穆初尧!说了多少次、不要扯芋头的头发!”
然后小初尧就跟着她学:
“穆以安!”
“穆初尧!”
“穆以晨!”
然后一本正经、奶声奶气地指着院中用一本书挡着脸晒着太阳睡觉的穆以宁大声喊道:“穆以宁!”
穆以宁的书掉了,他扭头冲着小初尧翻了个白眼。
小初尧笑得更厉害了。
穆以安赶紧百米冲刺狂奔过去,一把将人从地上捞起来揣在怀中,用拳头去怼他的小脑袋瓜,怒道:“谁叫你这么没大没小的叫法的!”
穆初尧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畏强|权压迫,正义凛然:“姑姑啊!”
穆以宁同谢雨霏异口同声:
“老穆家下一代不能毁在你这臭丫头的手里啊!”
穆以安:“……”
芋头睡得天昏地暗。
戚含章忙忙碌碌,穆以安也说不上闲得发慌。
紧闭半个月的时候,穆以安依然在帮着谢雨霏和穆以宁处理穆家来来往往的军务与账本,原本最讨厌拨算盘、查帐本的她也被迫学会了在这个家的生存技能。除此之外,穆以安还不时会收到前线寄来的各类军报,还有不少是在回风谷的杜宣和在淮水东营的陆骁给她寄过来的。
回风谷的交接一切顺利,淮水东营的耗损依然令人堪忧。
穆以安学着父亲布置书房的样子,在自己的书案后面也放了一张硕大的地图来当作屏风。
她账本和军务看累了,就会站起来松快松快肩膀,然后靠着书桌,默默地打量着整张地图。
就连戚含章都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急如焚。
邬兰图算是暂时打了回去,可淮水东营的僵持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如果真的要拖到了春天,河水融化,渡河渐渐变得容易之后,谁都没有办法预料淮水东营、或是整个大殷会是什么样的局势!
穆以安书桌上面摞有厚厚的一沓草纸,上面都密密麻麻地写着她对每一种可能性的猜测,甚至有些猜测是在她半夜做梦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自己都会猛然惊醒、梦游一般走到自己的桌案面前涂涂改改。
她自从回到了祁京城之后,几乎还是每天一封上书陈情,承认错误,请求重回战场将功赎罪。这一次,戚含章看到了眼里,一封都没有拦,原封不动地送了上去。可皇帝一封都没有看,甚至一封都没有批还给她,就当是废物一般地放在紫宸殿的角落里面积攒灰尘。
元宵节当晚,穆以安拉上了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儿的戚含章,两人一同去了祁京城的护城河边,放了河灯。
戚含章的手缓缓划过穆以安的侧脸,看到她侧脸上面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穆以安躲了过去,嬉笑着说不疼。
穆以安其实是个掩藏自己情绪的高手,甚至在有些方面,她比起用沉默不语来解决问题的戚含章更加高明。她会笑、会闹,会撒娇打滚、会大吼大叫,可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主,会用自己表面上无所谓的笑容去遮盖自己内心深处莫大的痛苦与煎熬。
戚含章没有戳破她,但清晰地看见了穆以安眼底浓重的乌青,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们一同推着那一站莲花状的河灯顺着水流缓缓逝去,那一点微弱的光芒汇入万千之中,点点繁星落入银河,勾连了大地与山川河流,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都熠熠生辉。
穆以安拉着戚含章的手,道:“愿,魂归故里,你我不散。”
戚含章扭头看她,又低头看了看那飘扬着千千万万河灯的璀璨星河,跟着她道:
“愿,魂归故里,你我不散。”
元宵节过了没几天,皇帝终于来了口谕,撤销了穆以安的禁闭,但还是不允许她踏出祁京城半步。穆以安表示无所谓,就每天在祁京城的边界城墙上瞎晃荡,那些从小就跟她混得分外熟悉的京畿防备营将士们大多都被调回了祁京城内,为拱卫祁京城做保障。穆以安便跟着他们一同训练,每日去查看城门的安防状况,不是还会和将士们炫耀自己在边关的辉煌战绩。
很多从普通小卒一路做到将领的人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经常听着听着都会热泪盈眶,比划着自己的腿,说着当年这么大的一个小姑娘,如今拿上了银枪、跨上了骏马、奔向了战场。
穆以安自己望着城楼的天空,也是感慨万千。
时间过得真快啊……
她仿佛还是当时跟着哥哥们在京畿防备营中吃吐了的小丫头。
穆以安嘴中轻声哼着记忆当中那些将士们家乡的旋律,渐渐千道声音与她汇合,回荡在祁京城的上空,久久盘旋而不散。
延和三十八年正月廿一,北燕增兵二十万的消息传入了京城,戚含章请奏增援淮水东营的同时,放穆以安去守卫淄阳、以防邬兰图有所动作!这一请奏被延和帝驳回,他反而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领去了淄阳城,对于增援淮水东营更是只字未提。
刚下朝的穆以安将这个事情告知了三哥和谢雨霏。穆以宁当即脸色就变了:“以安……朝廷的物资银两本就给的不够,这一打起仗来银子更像是流水一般地花了出去!穆家、也不剩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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