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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远处走走吧,”陶乐思说,“直到我做好准备,可以面对镇子里发生的一切。”
她发动了车子,汽车在烈日下行驶着。阳光虽然很好,但天气并不热,冰雪融化时带着一股古怪的气味。
“在英格丽醒来之后,你没有和英格丽谈一谈吗?”陶乐思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没有什么可谈的,”希尔达说,“关于赫卡忒的秘密,你早知道,秘密之所以永远是秘密,就是因为我无法了解,无从刺探。”
“我是指,谈谈关于你们的事情。”陶乐思小心地措辞。
希尔达转头,隔着墨镜看了陶乐思一眼。
“那也没有什么可谈的,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希尔达说,“对于一个普通的人来说,十年太长了。”
陶乐思开着车,行驶在山路上。两边是栽种着某种青绿色灌木的山坡,远处是层叠的山影,还有云彩。
这样的场景刚开始看觉得很美,但是时间一长,陶乐思就觉得有点审美疲劳。
“你喜欢沙漠吗,希尔达?”陶乐思忽然问。
希尔达侧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车窗之外的景色逐渐发生变化。两侧的山崖变成了形状的沙丘,广袤的戈壁沙漠无边无际,阳光照射下来,反射着强烈的光线。
车辆从沙丘之间穿行,随后戈壁滩消失了,车子又驶入了一处风景秀美的山谷,两侧山峰怪石嶙峋,高耸入云,河流从道路边流淌而过。
景色又发生了变化,像是乘坐着飞机穿过云层,在云海之上疾驰,云团形成种种奇异的形象,像人,又像是异兽;忽然间,她们又从云上坠入了深海,汽车划开海水,如摩西分开红海,驶入暗无天日的水面之下。
陶乐思不知道希尔达是否因为这些景象而感到震撼,反正她自己是玩得挺嗨的。她构想着一个又一个场景,让幻觉代替世界上所有的欢乐。
最后,她将车挂上了一档,减下了速度。
她开入了一个小城市之中,这个小城像是九十年代北方任何一个以工业作为依托的城市,自行车在道路边行驶着,路旁的供销社和店铺林立,刚刚放学的学生背着单肩包打闹着,一边结伴往家走。
陶乐思睁大了眼睛,就在道路尽头,在下班匆忙赶回家的工人的人潮之中,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她穿着朴素,步履匆忙,走了几步路之后,又回头遥望,好像看到了什么。
“妈妈……”陶乐思在内心里喃喃地呼唤。
她踩了一脚油门,想要追上那个女人的背影。挂了一档的车速度根本跑不起来,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咆哮声。街道的景色正在逐渐变得暗淡,像是正在褪色的回忆。
接着,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街巷、人群、母亲的背影。陶乐思将车停在路边,太阳冷冷地悬挂在半空中,将光毫无保留,也没有感情地照射像整个大地。右手边一块德语的路牌告诉她,她刚从离开的小镇开出来不远。
她坐在驾驶座上,出了好一会儿神,直到希尔达的声音将她唤醒。
希尔达说的是德语,陶乐思反应了好一阵子才意识过来希尔达话语的含义。
“感谢你,陶乐思,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些奇观。更重要的是,谢谢你愿意让我了解你。”
陶乐思摇了摇头:“不,制造这些幻象对我而言并非难事,这也能够轻易被人所破解。而我只是将我的想象,展示给你看。”
“看着我,陶乐思,”希尔达伸过手,轻轻抚摸着陶乐思的侧脸,让陶乐思转过头和她对视着,“看着我。”
希尔达摘下了她的墨镜,在阳光下,她的虹膜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绿色,深邃如湖泊一般。
“我看到了你的内心,我曾经一直在想,你究竟从哪里来,是否和普通人一样,有着童年和烦恼。但是你不止一次让我疑问,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你就像是一个忽然降临到桃乐丝·恩格尔身上受伤的灵魂,像是从宇宙之初都存在一样。我的女神,我的信仰,在刚才,我看到了那座城镇,那不再是你的想象,而是你的记忆……那是一座陌生的城市,街边的牌子上是我所看不懂的文字,路边的行人长着亚洲人的面孔,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现在,我终于明白你所说的,你从很远的地方,很早以前来是什么意思了。我不知道应该感谢谁,感谢你来到我的面前,还是感谢某一位神会如此安排。”
陶乐思没有说话。她感受到一种喜悦与宁静涌上了心头,这时候她大概能够明白宗教之中所描述的那种受得赦罪解脱的狂喜。
希尔达爱她,并非她是女神,也非她是钢琴系的学生桃乐丝·恩格尔,而因为她是陶乐思。
“我想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希尔达轻声说。
“我是桃乐丝。”陶乐思说。
“我想知道,你用你的母语念出来的你的名字,会是什么样子的。我想听你念出来。”
陶乐思沉默了一会儿,她用中文将她的名字一个字又一个字念了出来,她每一个音节都念得很慢。希尔达皱起眉头,试图想跟着她一块叫出她的名字,但只是发出了几个可笑的音节。
最后,希尔达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陶乐思微笑。
“我的女神,”她说道,“你的名字就像是咒语。我所能称呼你的,还是桃乐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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