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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长乐望着他走开的背影,平淡下去的目光深刻揭示了她的大无语心情。
都多大的人了,为什么天天搞些拒绝沟通的把戏,哄了还不行!
火气上脑,姜长乐全然忘了刚才是自己在隐瞒信息,杜绝坦诚,因而打定主意生一场比宋平安更大的气,让这人来哄她。
两个小学狗各回各房,姜长乐洗了个澡窝在床上看小说,宋平安一开房门发现彭朗真的睡着了。
他披上薄夹克,到后甲板上检查了一下虾箱含氧量,起身时才发现司令站在晦暗里点着一支烟。
“怎么没去陪邻居?”
宋平安瞥了一眼司令手上明灭的橘红火点,又将视线远眺至海面,“她休息了。”
司令把烟塞到嘴角,黝黑的手不时颤抖,烟气入肺,吞云吐雾。
脚下的海水不知朝哪个方向翻滚着退去,海风呼啸,宋平安将薄夹克的拉链从底部拉到下巴颏。
司令问宋平安抽烟否,他答抽不了。
大叔咳嗽一声,嗓子里像有化不开的浓痰,“跟你爹一个熊样儿。”
说着,他把嘴里叼着的烟头啐进脚边铁桶,又从兜里摸出一盒日本烟,从中取出一颗烟在盒子上敲了敲。
宋平安不喜欢司令谈论他的父亲,不过上一辈人的情感纠葛也轮不到他发表意见。
谁还没爱过一个人呢?
据他母亲和司令口述,张家和司令家原本住在一个院儿,两家人丁萧条,张听兰和司令都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没有兄弟姐妹做伴,时常凑在院子里一起玩。
二人算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一路同学至高中,关系亲密得不比宋平安和姜长乐差。张听兰女士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完全是个叛逆少女,整个人如脱缰的野马,正好符合司令对女性的欣赏标准。
司令拥有自由的灵魂,上课不听讲,下课不写作业,每天最热衷的事情就是约张听兰放学打红白机。
张听兰头脑灵活,游戏打得飞起,她的工人父母怕女儿荒废学业,三令五申地禁止她和司令来往。司令得知这消息,心里很难过,张听兰不以为意,叼着一根棒棒糖,手捋当时最流行的大波浪卷发,清冷的目光在司令身上兜了一圈。
十六七岁的时候,司令就像个瘦黑猴。
不过张听兰不介意,直截了当地说:“我喜欢跟你玩,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我。”
司令由此大受感动,更爱洒脱的张听兰。
他托舅舅从国外带了盒比利时巧克力,在高二那年的西洋情人节向张听兰表白心意。张听兰不喜欢吃酒心巧克力,但是她喜欢司令,于是每天都拆一颗巧克力泡在嘴里化。
他们二人谈了一年半载的恋爱,张听兰考上了绛城的大学,司令没有读书的天赋,家里人托关系给他谋了个跑船的职业。二人在秋季的火车站分别,张听兰主动拥抱了司令,留下一句会想他。
此后司令坐着货轮周游世界,每停靠一个港口都会给张听兰寄信。有些信寄着寄着就下落不明,张听兰在那些年月里统共收到过六封信。信上多半是流水账,例如今天下雨昨天下雨,例如每个礼拜四早上都有西式的烤吐司抹花生酱。
司令那时每年有两个月假期,他放假的时候,张听兰在学校课堂上看武侠小说,张听兰回家过年了,他又漂在海上。
日子久了,阔大的花花世界分散了少年人的爱意,张听兰也在一次民间文学的大课上结识了宋平安的父亲。
两个人的分手没有正式言明,但是司令在收到张听兰的婚礼请柬时并不意外。他已经考上了船长,睡过美国的金发女郎,也跟非洲安哥拉的少女调情。唯一让他不满的是,张听兰的丈夫是个一身迂腐的读书人。
宋归把他的书生气过给了张听兰,张听兰不再是司令爱过的那个大波浪少女,反而成了梳一头顺毛儿、穿白裙子高跟鞋的优雅女人。
司令后来也跟别人结过婚,只是午夜梦回,混沌的意识中时常会出露泛黄的记忆。他爱洒脱的张听兰,也希望宋归从未把张听兰改变。
可是,一转眼都三十多年了。
他眺望着远海,昏黑的海面上大雾四起。
十来岁的时候,他也这么看过海。
司令眯起眼睛,吸完一支烟,又把烟头啐进铁桶。
宋平安把手抄在裤兜里,陪司令观了一会儿夜海。这位大叔连抽四支烟,在他的打火机第五次燃起时,宋平安终于忍无可忍,提出了回房歇息。
他才迈出一步,司令在他身后吐着悠长的烟气,粗冽一叹:“你妈十六七岁的时候,真他娘的漂亮。”
宋平安未做回应,任由海风将司令的话音吹散。
他下了楼梯,预备拐回房间,司令叹息一般的口吻忽而在他耳边回响。
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会终成眷属。
宋平安的脚步迟疑,想去敲一敲姜长乐的门,想问她会不会陪在他身边一辈子,然而到了姜长乐的门前,他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姜长乐根本不会爱谁,也不会喜欢他。
抱着如此消极的想法,宋平安挪回自己的房门口,手刚压上门把手,兜里的手机嗡嗡震了一下。
再跑上几海里就会失去信号,宋平安摸出手机一瞧,是姜长乐给他发了条微信。
【你有没有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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