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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漆墨如玉的办公桌后,男人颀长的身形靠在转移里,点星的桃花眼里,折射着液晶屏幕上的光线。
    萧溶头也没抬,声音闲散:“人呢?”
    “……”叶子抿了抿唇,双手在背后握紧,小声道:“留在了拉萨。”
    电脑屏幕后,一双桃花眼抬了起来。
    “工作?”
    “不是……私人原因。”
    “……”
    “……”
    长久的沉默。
    令叶子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窒息了。公司忽然变天,老板没换,但是人员却全部重新洗牌,机敏如她,在职场打滚十年,总能嗅到点什么不太平的气息。
    望着此刻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老板,恐怕先前大家对他“花花公子”“二世祖”的评价,都有偏颇,这其实是一只休憩中的……狐狸?
    先前他不问正事,成天只知道泡妞玩小明星,不过是一种假象,如今从沉睡中醒来,就要大刀阔斧的改革。公司里一派元老几乎被他清了个底儿,叶子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被留下来。但她知道,萧总对聂素问很关心。
    聂素问,或许是她手里的一张底牌。
    叶子的心思活泛着,忽见萧溶盖上了笔帽,似乎早有预见似的:“算了,意料之中。”只见他拿起内线,对着秘书吩咐:“帮我订一张到拉萨的机票。”
    ------题外话------
    表被标题骗了,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儿还差不多~
    一一八,日出,感悟
    更新时间:2013111 0:05:34 本章字数:12038
    聂素问抬起头,正好迎上陆铮的目光,他的样子从未像此刻这样真实,这些日子那些话,真真假假太多太多,唯有这一次,聂素问能肯定,他不曾说谎。
    想必陆铮也从不屑于说谎。
    素问忽然悲从中来,她很想问为什么。
    如果他并没有讨厌她,如果他但凡有一点点喜欢自己,为什么能够如此理直气壮的抛弃以及伤害。
    那个原因,也许他并不愿意告诉自己。
    聂素问已经学会了不再追问。
    她重新低下头,额头抵着他的肩窝,仍然会时不时的抽噎,可是唇角却弯了上去,凄迷的笑。
    “谢谢你告诉我这句话。”她说。
    不管他们最后的结局会是如何。
    最起码,她不会再因此否定自己,放弃人生。
    “如果这次我们都能活着,我答应你,离开西藏,好好生活。”
    陆铮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他扶着素问在一边坐好,然后艰难的回到卡车一侧,把里面的汽车坐垫解下来,铺到地上,让素问坐在上面,再把自己的军大衣脱下裹在两人身上。
    素问依偎着他,这个时候,彼此相依的体温,比任何编织品更加温暖。陆铮的手放在她的背上,他们的腿爱着悬崖的边。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只是听着一下一下的心跳声,紊乱的,平和的,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哪个又是对方的。
    不过,倾听就好。
    这条寂静的山路迟迟没有车辆再经过,虽然冷得直哆嗦,素问还是靠着陆铮的肩打起了瞌睡。
    小嘴抿着,脑袋一倒一倒的,如同小鸡啄米,有种天真的可爱。
    不知不觉,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陆铮侧过头来,拂开遮住她眼睛的刘海,静静的望着她,望着这张宁静的睡脸,像是已等待了千年。
    在听到她说会离开西藏时,有一刹那他几乎就要反悔。这一刻,能这样抱着她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从什么时候就已经爱上她。也许是在酒吧混乱的夜色中,她迷离而真挚的双眼打动了他,也许最初只是因为彼此身体的契合,他迷恋她青春富有朝气的味道,也许是在她系上围裙学习为他洗手做汤羹的那一刻起,那样多的平凡而细小的琐碎,一点一点,汇集到今天,等到发现时,已经难以割舍。
    天边仅存的几颗星斗,越来越晦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逝在这逐渐明亮的天色里,仿佛下一秒,他就不得不放手,推开她。如果时间能停下来,如果黑夜能永驻,白天永不到来,那该有多好?可他怎么忍心叫她陪着自己冻死在这深山里?
    这辈子从来不知道放手是什么滋味。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众生芸芸,浮生若大梦,人世几春秋。人生的前二十四年,他一帆风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偶有不顺,也不过是年轻气盛的小别扭,人生道路上的小磕绊。在他二十五岁这一年,孩子流产,外公去世,公司被夺,他被蒙不白之冤,灰头土脸的被关在拘留所里,几乎看尽了世态炎凉。人生的轰轰烈烈,似乎在这一刻,已经炽烧殆尽。
    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自愿放逐到这西南荒凉之境,说他逃避也好,没骨气也好,他想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和北京城里一切的人一切的事,说再见。
    当然,也包括她。
    聂素问是西藏林芝三月盛放的桃花,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一朵一朵,绽放在他风雪狼藉的世界里。
    推开她的时候,以为不过是切开自己的静脉,没关系,血流干就好了。他狠下心来,心想这是最后一晚了,就这一次,只对她好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见她了,可看着她的眼泪,他就是忍不住想抱抱她。
    汽车开出北京的时候,那么长的路途,他看着熟悉的故乡的景物飞快的在自己身后倒退,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如果有,也早该在几十年前风干了。
    在边防连,他受到最艰苦的训练,最初高反不能适应强度训练的时候,整夜整夜的发烧,嘴唇都起了碎皮,一片片挂在干涸的血珠上。他一发梦就说胡话,整夜整夜的叫着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后来同寝的赵文江问他:“素素是谁?你女朋友吗?”
    他沉默了许久,说我没有女朋友。
    他下了决心斩断一切,就绝不再留一丝牵挂。
    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会在冰雪极寒之地看到她。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要么就是高烧的症状还没退。他控制不了自己去接近的冲动,不顾部队的纪律,跑出队列替她捡起了帽子交还给她。
    直升机卷起的旋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彻底搅乱了他的世界。
    后来她在雅拉香布山上,当众亲吻了自己,在他的战友中引起了爆炸般的反应,也击碎了他所有的壁垒,自欺欺人。
    林芝三月的桃花,终于开到了他的冰封不化心里。
    她说:“陆铮,我爱你。”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这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像是要全世界证明她的勇气。
    为了这句话,他横了心吻住她,得到回应的她像个孩子似的,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欣喜的看着他,心花怒放。
    心花怒放的,又何止她一个?
    忍不住对她好,忍不住想看到她的笑脸,哪怕多一点点时间,多一点点有她的时间,也是好的。
    隆子县一天一夜的时间,虽然短,于他来说,却已足够。
    他知道当兵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在西藏当兵的意义。从前,他有钱有势,尚不能护她安宁,如今,又怎么忍心叫她跟着自己吃苦呢?她走的是一条注定不会安于平凡的路,她有锦绣星途,难道要她跟着自己守活寡?
    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来爱她,如果还有往后,他不知该怎么走下去。
    天一点一点亮起来,他知道,叫醒她意味着什么。他下定了决心,就绝不会再后悔。
    聂素问慢慢从他怀中转醒,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打寒噤,一边迷蒙问她:“天亮了么?”
    黎明时分接近天亮醒来是最冷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蜷成一团,窝在他怀中不住的打摆子,陆铮不忍心看她这样于是把她整个人都抱到自己腿上,解开军装扣子,将她裹在怀里,再用军大衣,一点一点,帮她掖好。
    素问把冰块一样的手伸进他衣服里,陆铮抖了一下,听见她牙齿磕碰着说:“我们……好像还没一起看过日出……”
    “……嗯。”
    他点点头,把下巴放在她头顶上蹭了蹭。
    在素问十八岁那年,刚刚认识陆铮的时候,两人总是夜归很晚,有一次她在车上睡着了,被他叫醒,很不爽的发着起床气:“就在车上睡好啦,起来还能看日出。”最终也没能看成日出,因为陆铮直接把沉睡的她抱到床上睡去了。后来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素问的工作忙,常常脚不沾地的四处跑,难得的假期两个人能腻在一起,当然是如胶似漆,陆铮也不忍心将折腾了一晚睡意朦胧的素问硬是从床上扯起来,于是日复一日,在一起那么久,一起看日出始终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没想到在西藏,鬼门关前徘徊着,倒让他们看到了最美的日出。
    是,最美的日出。
    自那以后,聂素问再没有看过比那更美的日出。即使拍戏披星戴月归来,头顶正顶着东方初升的太阳,但她总不能忘怀,在西藏盘山公路上,欣赏过的那一幕最美的日出。
    太阳在水平线以下酝酿了很久很久。
    朦胧的白光,似慢慢扯开的,白纱做的幕布。
    绵延的山顶蔓延着一道璀璨的金红,那是粉墨登场前最紧促的鼓点。
    然后,轰的一道惊锣——
    万金璀璨从视线里炸开。
    日出了。
    入目是一片的辉煌光芒,如金瓶乍泄,碎片疾飞,晶莹而锐利,嘹亮而高亢的交响乐取代了日出前的鼓点,天光如神的恩赐,从大地的地皮底下,海啸般汹涌而来,金涛滚滚,漫过远方的苍茫,漫过青黛的群山,漫过还在沉睡中幸福或不幸福的众生,漫过他们的脚踝,膝盖,交握的手指。她的纹路,他的掌端。
    聂素问转过头,陆铮的面容亦沐浴在初升的朝阳里,那是从未有过的明亮与欢欣。
    最后的一层薄雾终于消失了。
    万物众生,都昭然若揭,明晃晃的摆在眼前。
    那一直弥漫在陆铮眼底眉间的,看不清的重重迷雾,也终于在日出山巅的乐声里,忽然消失了。他此时的脸,如同初见时那样明媚,令人无法直视的英俊逼人,朝气和锐气毫无掩饰。
    在恢弘的大自然面前。
    也许,我们唯一不曾灰飞烟灭的,只剩下那一颗心。
    那一刻没有任何伪装,不曾被任何世俗所侵染的心。
    爱着你的,心。
    素问贴着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缓慢平稳,一下一下,咚,咚,她觉得热泪盈眶。
    “我们……会死吗?”
    “不会。”
    他答得肯定。
    她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