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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为什么要这么煞风景呢?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完全止不住,一边笑,一边从脸庞上滚滚而落,噙着笑的嘴角挂满晶莹,她泪流满面,却不觉得一丝悲伤。
    只是,想流泪。
    无论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无论他们还会不会在一起。
    这个男人,再无人可取代。
    因为记忆是永不会改变的,发生过的,便会成为永恒。
    陆铮,会成为她生命里的永恒。
    ……
    ……
    ……
    在哭得昏昏钝钝,不知是冻僵了还是睡着了的境地里,一辆过路的卡车慢悠悠的向他们驶来。
    下山后,他们被送到山脚的一处卫生所。山脚下居民少,镇子里也不过稀少的几处人家。盖了一半的房子露出残垣断瓦,一路萧索的味道。
    卫生员看过两位“车祸遇难者”的伤情,进行了简单的诊断,聂素问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冻着了,要回回暖恢复一阵。陆铮的脚就严重一点,在脱掉军靴的时候,整个袜子都已经被血污粘在了皮肤上,不太好处理。
    医生拿剪子沿边线剪开袜子,最后取下来的时候,还是粘连到皮肉,素问在一旁看得直吸冷气——非常深的伤口,触目惊心。
    可是,一整晚,他没有说过一句“疼”,甚至不曾皱眉。
    换作她,大概早已痛得昏厥过去。
    他总是隐忍,无论是感情还是生活,那日出之际从他脸上消除的迷雾,大概也是一瞬错觉而已。
    不,只要她曾看过那一瞬,也就够了。
    聂素问裹着棉被,蹲在一旁,看医生为陆铮消毒,包扎,看着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表情却始终不露半点痛感,她自己倒先疼了起来。
    她身上倒是神奇得很,一点伤痕都没有,连擦伤都没有。
    连医生都啧啧称奇。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翻身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护着她,根本不给她一丝受伤的机会。
    等简单的处理完,卫生所给两人拿来简单的食物和水,电炉子烤着,渐渐的从冻僵的状态中回暖过来。
    他们在山下又滞留了半天,午饭自然也是在小镇子里吃的。没有正经的餐馆,当地人似乎也不爱放作料,菜里有股很原始的猪油味,素问没什么胃口,扒拉扒拉两口就不愿再动筷子了。
    “算了,别吃了,喝点水。”陆铮递给她一杯开水。
    素问接过杯子,却发现陆铮不曾放手,反而定定的瞧着她,出神了一般。
    素问满心奇怪,又用了点力,他霍的一下松手了。
    陆铮的眼睛里,重新弥着一层雾,很浓很浓的雾,宛如瘴气层层的丛林,浑浊而危险,盛满了聂素问不曾注意到的疼痛与哀伤。
    接过杯子,素问猛灌了几口,才把嘴里那股猪油味涮掉了,长长的吐出一口。
    然后她仰起脸,笑吟吟的看着陆铮。
    她的眼睛发亮,灿若星子,刺痛着他。
    那最后的,灿烂的,笑颜。
    ……
    ……
    ……
    下午当地的村民找到他们,告诉他们若是回拉萨,这里每天有一趟车,正好可以赶上。
    两人都悻悻的出了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又隐隐觉得惋惜,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陆铮去买了票,两个人在一起的,座位也是相连的。因为一天才一班,所以车上人也不少,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离发车还有段时间,素问原本是来转山,随身背包里还带着相机。在卫生所里她就检查过了,相机完好,没被摔坏。正好有这难得的时间,她就在山脚下随处走走,留下这些珍贵的照片。
    这一趟的旅途,倒不算无功而返。
    回头,陆铮在车上叫她,眨眨眼,她忽然抬起相机,手里快门一按,就拍下了他最不设防的样子。
    回到车上,陆铮的样子似含懊恼,大约是恼她偷拍。素问也不解释,欢快的坐在他旁边。虽然她没有拜成神山,还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不过,她的愿望,似乎已达成了。
    发车后素问就开始歪着头打盹,车路颠簸,她有点不舒服,也许是昨夜受凉了,撑着额头皱着眉。陆铮还是很安静的陪着她,时不时给她盖盖毯子,通过大巴过道时,他几乎是环抱着她,把她护在自己身前的,唯恐被车内支棱出来的扁担或者包装袋给绊倒划到了。
    等素问重新坐好,坐在过道另一侧的大婶笑着对她说:“你老公可真细心。”
    虽然带着浓重的方言,但仔细听,还是能听懂。
    素问扭头看了眼陆铮,然后,她很坦然的笑道:“不是老公。”
    “男朋友?”大婶问。
    素问想了想:“是……老朋友。”
    “哦……”大婶恍然大悟,不再说什么,只是笑,一副“我了解”的表情,八成是小年轻害臊,在一起好多年了,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现在长得好看的孩子啊,脸皮都薄。
    素问知她误会了,也不多解释。她回味着自己刚才的回答,渐渐的,也变得安宁了起来。
    她也以为她和陆铮会成为夫妻,没想到最后,是老友。
    他既然不要自己了,那么至少,朋友总还做得的吧。
    这样倒也能解释他为何还百般的呵护照顾自己,就算是……朋友情义吧。
    陆铮似乎才注意到她们之间的聊天,他也转过头来看了看那位大婶,大婶笑眯眯的打量他,陆铮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骨子里的好教养,礼貌而客气。
    大婶更加开心。
    “小伙子挺好,挺好。”大婶扭头冲素问眨眼,意思她要抓紧。
    素问抿着嘴笑。
    巴士里,有一家三口一起出行的,有跟他们一样的小情侣或小夫妻,个别的观光客,但大部分都是当地居民。他们偏着头,三三两两的交谈着,时而无聊的叹息,时而小声嘀咕,时而开怀大笑。
    别人的生活状态,她看着,却觉得幸福。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幸福。
    曾几何时,她的人生理想,也不过是这样:跟着老公,牵着孩子,拎着礼物,走亲访友,一年复一年,孩子长大了,结婚了,走了,她和陆铮躺在摇椅里,等着下一辈再牵着孩子,拎着礼物,来拜会自己。
    人生就这样慢慢的走到了头。
    就算她现在日进斗金,努力拼搏的成了万众瞩目的明星,也不过是为着下半辈子能过上这样平和的日子。
    她一手抓着名,一手抓着利,最初的目标,却离自己越来越远。海市蜃楼一般。
    不过很奇怪,这一次,聂素问心中已无遗憾。
    她很平静。
    车开出了一截,在盘旋的山路上,她又想到了昨晚他们坐在颠簸的大卡车里,彼此沉默以对的场景。
    又是一个急转弯后,聂素问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不经意间,被身侧的人,握在了手心。
    他手心的温暖,让素问转过头去。
    陆铮好像从一开始就在看着她,一直看着她,专注而思索的目光。
    他自然也注意到她的怔神,与摇摆不定。
    素问笑了笑,收回目光。
    她把手慢慢的,从陆铮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缓慢,但是坚定。
    异常坚定。
    陆铮只觉得手中的温软一空。
    从窗缝里渗进的冷风,在他的指缝间隙里穿插而过。
    他疑虑的看着她。
    素问摇摇头,微笑着对他说:“我很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即使你说你已经不爱我,但是你仍然用尽了生命在保护我。在西藏发生的一切,我会珍惜,会一直放在记忆力好好保存着。这段路,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同行了。以后的路,我一个人……会很好。你真的……不必再担心我了。”
    这一段话,她说得哽咽。
    陆铮没有作声,仍然凝望着她。
    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我不会再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也许我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你的决定,你的苦衷,你的理由,我都不会再问。真的,对我来说,有昨晚就够了。”
    她仍然坚持笑着,含泪的目光里,从未如此清透。
    是的,在神山里,她突然间想通了。
    执念这东西,放下之前,它就是一层雾,你在雾里,自然会迷失,看不清方向。把自己逼到了绝路,无处可逃。
    与其两个人被困死在一起,倒不如放手,海阔天空,任君来去。
    在山上日出的那一刻,在无孔不入的金光照亮陆铮的容颜时,当所有的隐瞒都无所遁形时,她那么清晰的感受到——她与他,曾相爱过。
    如果用尽了生命去爱的人,最终只能用生命来结束,她宁可他们的结局是平平淡淡,好聚好散。
    对陆铮的眷念,爱也好,怨也罢,都将不复存在。
    她把自己这一辈子的最爱留在了神山里。
    从此以后,他们是“老友”。
    这样的角色转换,有点悲伤,有点惆怅,可也让她轻松,释然。
    就这样……挺好。
    陆铮把手收了回去,他的眼底同样倒映着她的影子,同样是那样的清澈,无垢。
    然后,他慢慢的转过头去,背对着她,说:
    “好。”
    就这一个字,对她的“大彻大悟”,他只给予了一个似乎什么意义也没有的字。
    可是聂素问已经觉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