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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定风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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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季言遇上麻烦了。
    当街上有寡妇哭坟。照理说就算闹腾得上蹿下跳,那也是衙役府尹的事,碍不着章阁台。
    可那寡妇要死要活是拦在了陆季言的轿子前。
    那妇人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左右。浑身破衣烂衫,头扎孝带,从街道旁冲出来的架势看着就让人心惊。开始还以为她是要拿额头直接往轿柱子上撞。
    “青天大老爷可得给奴家作主!奴家冤枉啊~!”
    光这么喊还不够,她斜坐在地,皱巴着脸双手拍地唱起曲儿:“…思想起奴家好命苦,过了门子犯了白裙儿,死了这个当家的人儿……”
    唱得还挺合辙押韵,寡妇一抽一抽地带着节拍。旁边百姓都聚集起来观望,不知这是唱得哪一出。
    身穿青色布衫的仆役想要将人轰走,可那寡妇死活不动屁股,整个人跟融化在路面上一样拢不起来。要是强行想拽她走,干脆就扯着嗓子喊:夭寿哦!非礼啊!
    这光天化日下,总不好从她身上踩过去。
    陆季言让人撩开轿帘子,就见这新上任没多久的宰相咬着细长饼干,白净的脸庞迎着午后的阳光显得更是和气,眉眼柔顺,线条流畅。
    与他老师相比,陆季言实在是个看起来随和平顺的书生。
    “相爷啊!你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奴家没别的请求,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您一捏就死的臭虫,可您打杀奴家夫君这叫奴家如何是好啊!”
    寡妇要爬到陆季言跟前去,被左右仆役拖住。
    “相爷啊!您看上奴家是奴家的福气,只是奴家没这个命,早就与夫君结亲过活,他待奴家不错,这辈子也不打算散伙。您这几棍子打死他,真是要了奴家的命啊~!”
    这撕心裂肺哭得涕泪横流,有点心软的已经跟着抹眼角。胡滢刚好路过,见到这一幕不禁问旁边大婶:“这是什么人啊?宰相的轿子也敢拦?”
    “她呀!以前叫香玉,是怡红楼的姑娘。后来被人赎出来从良嫁人,这不丈夫被陆相爷给打死啦!”大婶满脸肥肉,边说边撇嘴:“也真是不要命了!”
    胡滢本来想走,可原地转了个圈又寻思这陆季言是墨墨的学生,论资排辈,他还该叫自己一声师娘。总得看看他要怎么处理,万一应付不了,少不得暗中帮衬一把。
    能当墨墨学生的人,就是北唐覆灭,胡滢也不相信会是抢别人老婆再杀人家丈夫的混蛋。
    陆季言饼干吃完,一团和气地问道:“你姓何名谁?丈夫是谁?哪里人士?住所在哪?不说清楚,本相怎么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约是他太过柔和的缘故,简直就像暮春时节隔着毛玻璃的一抹暖光。见到的人都觉得没什么杀伤力。
    寡妇也是如此,抬起袖子装作擦脸,眼珠子却藏在袖后滴溜溜转。等到放下来,她又皱巴着脸哭唧唧地哼哼:“奴家自然是香玉啊,相爷您又何必多此一问?奴家从良后嫁了东城王裁缝家,王有贵……奴家那可怜的人儿啊!尸骨都没地儿埋……奴家还有两岁孩子要带,命苦啊!”
    周围群众窃窃私语,胡滢紧皱眉头,她素来讨厌听人哭哭啼啼,只想冲上去给那寡妇一大耳刮子。
    陆季言招呼身边随从过来说了几句悄悄话。后者立即领命而去。
    人们不知这后续有何发展,简直比看大戏还充满期待。要是秦翎墨在此,他们早就脚底抹油溜到天涯海角了。现在的当事人是刚上任没多久的陆相爷,看这一团和气的就是立马掌灯纳鞋底都毫无突兀感,谁不想看看新鲜乐呵乐呵呢?
    陆季言从轿里出来,他身穿紫色官服,腰束革带和佩绶,头戴正冠。他拍了拍手,嘴里又叼了根细长饼干。
    围着寡妇转了两圈,饼干吃完发觉没存货。砸吧了下嘴,他又回到轿子里。
    从他还是翰林院里无关紧要的文员开始,就有嘴里叼着细饼干的习惯。
    高兴了要吃,难过了要吃,紧张了要吃,总之就是离不了。老婆赌气去娘家,他还咬着饼干忙公务。忙完了想起来,叫自己儿子带着书信去娘家请。
    家中细饼已告罄,君可缓缓归矣。
    陆家娘子哭笑不得,只好牵着儿子的手回来,继续给他做细饼。
    今天处理了不少紧要事物,存粮不足,现在只好慢慢回味。
    寡妇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心里盘算着待会怎么继续哭闹。那位大人已经给她承诺,若是出了事肯定会搭救。只要能让陆季言焦头烂额,大大地有好处。
    可没等她盘算清楚,之前离开的随从就已经回来,同时身边还跟着满脸老人斑的婆子。
    “禀大人,此乃东城王裁缝铺的老妈子,林氏。”随从说完瞪了老婆子一眼:“还不快如实招来?”
    老婆子除了认识自家针鼻儿那么大点的地方外是俩眼一抹黑。别说陆相爷,就是衙役打面前过都能吓得腿拧了麻花。
    她扑通跪地上开始双手合十不停讨饶:“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陆季言耐心听她嘀咕完,这才温声慢气地问:“旁边的可是你们东家的娘子香玉啊?”
    老婆子哆嗦着瞟了一眼,脑袋都要被摇出去:“不是不是,老身不认得这娘子!”
    “阿婆,你可不能信口胡说啊!”寡妇不干了。
    “哎哟老身真的不认识她!老身在东家干活那么久,知道他们娘子什么样,看这方脸盘子就知道不是!”
    “我呸!!你个老东西瞎说什么!”寡妇急了,也顾不得在宰相面前,蹦起来叉腰就开骂。
    老婆子哪里抵得住,乍开双手一个劲儿摇头。摇得旁边仆役直脑袋疼:“你这摇号呢?还摇个没完了!”
    “呦大人,老身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反正不是王裁缝他家娘子!”
    陆季言坐在轿子里,浅淡的阴影重重落在眉眼间。他弯唇一笑:“既然如此,欺瞒当朝宰相,那就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