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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思辨

      南方总理大臣亲自上阵,身份摆在这里呢,自然不会学地摊小报那般,故作危言耸听的言论。要说起来早些年,每每大家伙喷唾沫,吐口水的时候,孙传庭其实是不敢大声说话的,原因呐,他的科举成绩实在拿不出手。
    他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还只是个不入流的三甲进士,勉强混了个七品知县。
    位列三甲,吵架喷口水他是没资格的,党争他就更不够格了。孙传庭是谁慧眼识珠提拔起来的呐,天启年间破格提拔当了京官,任职吏部封验主事,这在当年,他是没资格参与这种大辩论的。
    然而今时非同往日,八股早废除了,三甲出身的孙大人才鼓足了勇气,也敢在学术界大声说话了 。在学术一道,孙大人还是有些自卑的,如今总理内阁大臣当的久了,久居上位,这自信渐渐的养成了。 如今孙传庭终于敢大声说话了,将几十年心中所思所想,畅所欲言了。
    他说啥呢,他说从隋唐以后,读书人其实把儒学读歪了。他说儒学其实并不是讲做人、讲伦理的,其实儒学的核心是在政治。并且儒家的政治思想核心,并不是主要体现在《论语》当中,而是体现在《春秋》里的。
    这叫什么,这就是春秋大义,隋唐以前人尊孔子,《春秋》尤重于《论语》。两汉《春秋》列博士,而《春秋》又几乎是五经之冠冕。《论语》则与《尔雅》、《孝经》并列,不专设博士。
    打个比方来说《论语》在当时,仅是一种中小学教科书,而《春秋》则是大学特定的讲座。此下魏晋南北朝以迄于隋唐,《春秋》列于经,仍非《论语》所能比。后来直到宋朝,《论语》才和《春秋》平起平坐了,二程和朱熹则抬高《论语》超过了《春秋》。
    瞧见没有,中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讲春秋大义的呐,北宋,又是二程和朱熹这几个软骨头的货。孙传庭还真不客气,在文章里大骂程朱理学, 就是这几个沽名钓誉的理学发明者,把儒教的好经给念歪了。
    这倒也是,不贬低《春秋》,不淡化民族大义,怎么给辽宋兄弟之国,找个和亲纳贡的借口呢。 您都和辽人称兄道弟了,还谈什么华夷之防,这不是打了朝廷,文人的脸么。
    最后孙传庭是这样说的:“天下苦程朱理学久矣,此论,意欲令诸生严夷夏之防,切复仇之志,明义利之辨,知治己之方”。”
    反正孙传庭是说痛快了,就差指名道姓的痛骂宋代程朱理学,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了。这些话,可是从他童年读书启蒙的时候,就深深的藏在内心深处的。可是谁敢说出来呀,谁敢质疑程朱理学呀,如今自然无所谓了。
    孙传庭是骂痛快了,一转脸把这事忘了,忙别的去了。然而这一番论调,却又掀起了轩然大波,竟引起了天下读书人的共鸣,天下苦理学久矣,这话说的真是太好了,大家伙早受够了,只不过一直没人敢这样说。终于,孙大人替咱们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要不人家怎么能当总理大臣呢。
    开城十年,六月末。
    太湖水仙庙,水仙庙殿宇数楹,正殿供奉的太湖水仙是个女子,宝相庄严,却又有妩媚之相。辽王府一干女子进去拜了拜,转到宝座之后,却有少妇、幼女坐在后面歇息,边上几个小婢、仆妇伴随。
    当地官员早叮嘱了庙祝,今日除了王爷邀请的一干人外,不许放其他人进来。瞧着宽敞整洁的官道上,四轮马车往返穿梭个不停,瞧着一架比一架奢华。有两匹马拉车的,也有四匹马的,最奢侈还有用八匹骏马的。
    如今这年月,随着大明人越来越有钱,物产极大的富饶,这马车可是越做越舒适,也越先进了。中国古代为什么没有大规模出现四轮马车呐,说白了还是因为技术落后,四个轮子不懂得怎么转向。
    然而四轮马车转向这个东西,其实是很容易实现的,加装一个可以旋转的底盘就是了。你就是从村里随便找来个铁匠,和他说一说这种设计理念,不出两天这个铁匠就能给你打造出来。
    中原王朝的落后是思想上的落后,与工匠和百姓无关。大明帝国摆脱了儒教的思想束缚之后,四轮马车这样的技术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出现了各种奇思妙想的底盘设计。如同文艺复兴,使西方摆脱了宗教的束缚,开城年间的杂学大兴,也同样使大明帝国迎来了思想上的大解放。
    夏日炎炎,绿树成荫的太湖之畔,却凉风习习,沁人心脾。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
    王府请来个戏班子,一出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演了一个时辰,客人喝得有些醉了,嚷嚷着叫起好来。
    “好呀!”
    马城微微一笑,叫人把那妙龄的旦角请过来,打赏一二:“凤姑娘,当真是杂戏大家,名不虚传。”
    那旦角凤姑娘受宠若惊,忙盈盈下拜:“奴奴斗胆,请殿下一杯酒。”
    马城便又是微微一笑,接过冰块镇过的葡萄佳酿 ,细细品来,炎炎夏日里自有一番风味。那女旦又娇滴滴劝了两杯酒,在场的不论是达官还是显贵,或是有官职在身的都捧了她的场,一时间太湖畔觥筹交错,好一派盛世风光。
    这年月,一个唱杂戏的旦角都受人尊重,这在当年可是下九流的行当。然而王爷敬重她,夸奖她,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不好,也争相效仿,社会风气便是这样慢慢改变的,用马城的话来说,便是各行百业,达者为尊。
    这要是在大明崇祯年间,谁敢对一个戏子如此这般礼遇呀,史书上妥妥的写你一个祸国奸佞,总归是不合读书人心意的都是奸佞。 太湖畔宾客云集,其中有一伙穿儒服的格外扎眼。敢在这种宴会场合穿儒服的,除了学校里的夫子先生,也就是东瀛,朝鲜行省来的大儒了。儒教在大明本土遭到了批判,然而在东瀛,朝鲜却日渐发扬光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