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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但还是不明白,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明白。什么妖怪,什么人渠,他是段青竹,先皇敕封的归德将军,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妖言惑众!他涨红了一双眼睛,拼命吼出来,原以为你是来解我困局,想不到竟引来一个害人的妖女!擎羊大人呢!他在哪里!
莫说你家擎羊大人已在回帝都复命的路上了,就算他在,你还是要死。桃夭不慌不忙地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在他耳边道,段将军,从你背脊上生出那条黑线开始,你便再不是人类了。虽然你还是血肉之躯,可是她笑着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你信不信,现在把你心口剖开的话,里头只得一团黑雾罢了。
妖女他咬牙切齿,我一个字都不信!
一般被称为妖女的,肯定都长得好看,这赞美我收下了。桃夭眯眼一笑,低头慢条斯理地在布囊里翻来翻去,嘀咕,死最快那种在哪儿呢记得上回制了好几颗啊,这儿!
他面如铁灰,眼睁睁见她欢天喜地从布囊里取出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瓶子,还故意摇了摇,确保他听到瓶子里有响动后,才拔开瓶塞说:比起被烧死的那些,你会舒服得多,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过去了。
你你要他话没说完,突想到方才被迫吞下的药丸,立刻紧闭嘴巴。
我的公务,就是不能让你这样的妖怪活着。桃夭抬起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腕间金铃随之摆动,声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脆果断。
第五十二章 人渠(2)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这颗药下了肚,肠穿肚烂算是轻的吧,说不定就跟那些玄狏一样,连个尸体都没有。甚至比那还可怕
短短一瞬,他失去控制的大脑给自己幻想了无数种死法,但最终等来的竟不是索命的药,而是一条巨大的尾巴,覆满赤蓝两色鳞片,剧烈的艳丽醒目得像在毒汁中泡过成百上千年,随之飞起的,还有无数褐色的碎片,困住他的奇怪玩意儿不过被这条尾巴不痛不痒地扫过,便成了一堆废物。
卷起的阴风腥咸不堪,彻底破坏了白雪晨曦的干净清新。
桃夭闪身避开,眼见着段青竹被那条尾巴整个卷起,往回一抛,准确地落到一块巨大的脊背上一只身型巨大,全身覆甲,貌似麒麟却生蛇尾的怪兽,圆睁着一双小灯笼似的大眼,眸中紫光如焰,敌意深重地瞪着对它而言只是个小不点的桃夭。
面对这半路杀出的庞然大物,桃夭却笑嘻嘻道:啧啧,是令畺啊你还真不浪费地方,有多大的余地就给弄个多大的妖怪。生怕吃不下我吗?
柔柔细细的笑声自园子一侧的围墙上传来,桃夭扭头看去,灰白的墙上不知几时冒出个小脑袋,笑声里,那娇小的身影敏捷地越过围墙,脚下稍一用力便腾空而起,利索地落在怪兽的大脑袋上,那怪兽此刻竟乖驯如猫狗,微低了头,用最好的角度稳稳地托住来者一身碎花小袄的糖儿,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桃夭:您这样的贵客,可不能轻慢。
桃夭横抱双臂,笑道: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一看我要杀你的人渠,便再也坐不住了吧。
之前我就在猜你会不会回来,依你的性子,应该不会走得如此干脆。此刻的糖儿,神情与她的年龄大大不符,老气横秋里还带着几分知己知彼的自信,杀不杀段青竹不要紧,要紧的是得让我听到桃都鬼医的金铃响了,对吧?
桃夭笑着点头:回来就是要见你嘛,我一瞧段青竹背上黑线将及颈,便知道你舍不得了。要是我早来几年,你大不了舍了他另寻猎物,也不至于冒险出来与我硬战一场了。
是啊,花了好几年心血,眼见着就要成了,你却非要来捣乱。糖儿故作失望之态,又问,不过我自认为一切都掩饰得很好,从前因后果到凶手老樊,都安排得那么好,怎的还是被你看穿了?
桃夭指着自己:还记得咱们在大门口初见时,我做的第一个动作吗? 糖儿皱眉想了半天:这还真不记得了。
桃夭用力揉了揉鼻子:一见面就闻到你身上回魂芦的香气。
香气?糖儿不解,即便我身上有那药草的味道,也很可能是从我爷爷那儿沾染到的呀,毕竟他可拿这药草熬了好久的药呢。
这就是真正的大夫跟你这种半桶水的区别了。桃夭嘲讽道,老樊身上可没有那味道。回魂芦虽不是多了不得的药草,但毕竟也不是生在人界的东西,你只知其药性却不知其脾气,这种异界药草一旦被折断,便会非常非常生气,而它们生气的方式,是在被折断的瞬间往动手之人的身上吐口水,但凡沾上一丁点,那独特的味道十年不散,跟你们熬制出来的药汤本身的味道完全不同,是一种仿佛烤肉的香气!可偏偏采摘之人自己是不大能察觉的,唯有我这种成天在药草堆里打滚的家伙对这味道特别敏感。想来,这有脾气的药草就是用这种方式向他人控诉你就是取它们性命的元凶吧,哈哈。
原来如此。糖儿恍然大悟,难怪我采摘之时,那药草的断裂之处喷出了几滴汁液,我随便擦了擦手便没再理会,想不到竟给自己留了麻烦。今天又涨了见识,以后一定努力不再犯同样错误。不过呀,就凭药草的香味就断定老樊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桃夭始终还是桃夭啊,看起来只会吃吃吃,动嘴的时候脑子也没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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