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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珩两手握拳,身上阵阵冒冷汗,注意到沈育的佩剑果然不见了。
堂下人人如丧家之犬,垂首不语,显得仇致远三人格外姿态自若。此时廷尉霍良哈哈两声,居然真探手拿了两卷账目,随意抖开,扫两眼道:“虽是隔行如隔山,这明显的漏洞,连我也看得明白。三位大人,可作何解释?陛下,臣也有事禀报。”
仇致远眼风飞过来,众人哀叹:廷尉大人怎么也凑热闹?今日危矣!
不比丞相长史与司直,此二人顶了天查查贪腐,霍良却掌决诏狱,死在他手里的罪臣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霍良袖中取出一卷牛皮纸:“臣手中有一例旧案,追查近两年,终于找到一名人证,录下口供,现面呈予陛下。”
思吉接了纸,交给梁珩,梁珩看过,又给群臣传阅。一页薄如蝉翼的纸到处煽风点火,引得议论纷起,人人变色。
霍良道:“两年前汝阳大案,想必列公未曾忘却。其时诏狱以抗旨不遵为由,处决沈公满门,论罪之时,宣旨的尚书台属官却消失无踪。日前臣寻得此人,乃溯清前后因果,单光义伏罪时间在宣旨之前,实无沈公抗旨一说。”
口供传到仇致远等三人手中,仇致远面含讥笑,众目睽睽之下,牛仕达竟三下五除二将纸撕了个粉碎。
霍良道:“咦?牛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没有发现,那份口供连个落款也没有?怪哉,说来彼时积极为沈公定罪的,正是你牛常侍与仇常侍。只可惜,被你撕毁的只是在下誊抄的备份罢了,真品实在司隶校尉羊大人处。”
羊悉缓缓站出,手中一展纸张,末尾是鲜红的手印。
群臣:“…………”
梁珩终于开口:“仇卿,可有话要说?”
仇致远并不争辩,也不见慌乱。目下轮到段博腴微笑了,有时梁珩错觉段博腴身上有着某种与仇致远相似的特质,当他笑而不语,梁珩总感到是潜藏着更为锋利的武器。
梁珩道:“既殿中无人有话要说,便将殿外的人宣进来。”
南军让开道路,太监信州领着太医署的老医官走上前。
“为筹备下月的椒酒礼,朕听说了一件事,眼下与众卿分享。麦老。”
医官年事已高,素来又是做幕后工作,被亓国文武大臣们虎视眈眈,不由两腿打颤,非得信州搀扶。梁珩本期待仇致远有所反映,却见他依然很沉稳,眯缝的两眼似乎睡去,只是眉心几道皱痕。
“老臣,是太医署的疾医,兼掌药库,也即药材的出纳,既有救人治病的良药,也有惩罚处决的毒药……”
医官将告诉梁珩的话在金殿上如实道来。随着他的讲述,空气愈来愈肃穆,谁也忘不了,去年冬天先帝坐化于椒酒礼上的情形,而献酒最后一个过手的,就是宦官。
段博腴也不笑了,若有所思,好像在回忆什么。
童方霍地站起来:“老匹夫信口雌黄!谋害帝王的罪名可是你我担待得起的?!你太医署弄丢了椒酒,却污蔑栽赃本公!岂有此理!来人!”
梁珩暗暗冷笑,这三匹狼披着羊皮,演得还非常入戏。将士执杖上前,要往医官脖子上一架。仇致远忽道:“且慢。”
“看来,今日甚是精彩,”仇致远道,“不必着急,童大人,请入座。太医署的医官怀疑你我毒杀了先帝,本公却要说,即使真有人为之,论罪,杀的却不是皇帝!”
宿命使然,这一刻终于来临。
所有人都冥冥中查知了这诡谲的氛围,炸雷一个接一个,一个更比一个惊天动地。贪污钱财、诬陷忠良、谋害先帝,接下去又是什么?
南军带上来两抬轿子,坐着两个白发老人,仇致远问也不问梁珩,掌握大局一般,径自说道:“霍大人指责本公不讲证据,何来此事,本公也有人证物证。陛下可认得此二老?”
两老人已近暮年,骨骼蜷缩,佝偻地委顿在轿子里,南军抬起两张脸。梁珩一松口就发现牙齿在抖,片刻道:“不认得。”
仇致远道:“当然不认得,二老一直在嶂山郡,一生不曾北上望都。不过,血亲之间,总该有几分心灵感召吧?”
死寂笼罩。
满堂静默。
连段博腴、羊悉、许椽等人也没料到这一出。羊悉虽不明白这是何意,然今日就是要置三宦于死地,早已做好反驳一切的心理准备,当即出声道:“仇常侍这是在说什么?论族谱,陛下是大宗,嶂山王府是小宗。论家谱,嶂山王及王妃,确然是陛下祖父母。”
“羊大人,本公所说的,可不是嶂山王府的二位。而就是此时此地,在你面前的这一对平民夫妇,四十多年前,曾经卖身王府为奴。”
第89章 闻惊变
羊悉勃然大怒,正欲以颠倒黑白、欺君罔上问罪仇致远,忽然段博腴做了个手势,阻止他。
仇致远得以继续道:“今日在场的两朝老臣,想必仍记得二十多年前桓帝驾崩,朝中一夕风云色变,桓帝子息薄弱,未曾留下一位王子。掌权的光禄卿韩巍,乃从宗室中挑选继承人,选中的便是嶂山王府世子梁敝子。其时,奉命宣召的是常侍郎单官,本公与童大人、牛大人作为随从,一并前往嶂山郡。却在那里听到了一个私下广为流传的说法……”
“……嶂山王妃与她身边的一位婢女,多年前在同一天临产,王妃寤生诞下一个死婴,而活下来的是,是这位婢女的儿子。诸君不必这样看着本公,遣使即刻前去嶂山郡,衢道上抓十个人,八个都多少听过这传闻。只是传言终究是传言,单大人曾命我与童大人,在王府中求证过此事,确认了世子血统无误。王公贵族,毕竟不容随意质疑。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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