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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4)

      尹秋嗯了一声:师叔真是什么都能猜到,她笑了笑,原也没有什么误会的,只是我多心了,我跟傅湘还是好朋友的。
    满江雪原本不欲多问,但心中闪过与谢宜君的对话,满江雪便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所以你误会她什么了?
    尹秋自是没有发觉满江雪的用意,老实道:是这么回事,孟璟跟我说,她在青罗城的时候见过傅湘一面,说她来云华宫之前就会功夫了,我听说后免不了猜测傅湘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手,所以今天她回来,我就和她过了几招,不过她很诚实,她承认她之前就学过武了。
    闻言,满江雪眸光微闪,侧目瞧着尹秋道:她之前学过武?
    尹秋专心吃着饭,也未留意满江雪的神情,回答说:是啊,可厉害了,我们新弟子院怕是没几个人打得过她。
    满江雪得了这话,自然而然沉默下来。
    她正暗自思索着,又听尹秋说:我先前还奇怪呢,傅湘既然会功夫,那傅楼主干什么还送她来宫里学武?问了才知傅湘是瞒着呢,连傅楼主都不知道她会功夫的事。
    满江雪皱了皱眉,问道:那她可有说过,为何要隐瞒此事?
    尹秋回答说:这我也问过,傅湘说她不想待在明月楼,傅楼主不喜欢她,楼里的人也不拿她当小姐看,她在家中还比不上宾客受人待见,倒不如来云华宫过得舒心自在。
    满江雪便得出了结论傅岑不知家女已有武艺,傅湘是个深藏不露的。
    看来谢宜君说对了,明月楼还真是得防备一二。
    既然如此,新弟子大会你怕是赢不了她了。满江雪说。
    那可不一定,尹秋说,我们约定好了,不能用其他功夫,只能用武课上学的功夫较量,否则对别的参赛弟子也不公平,这样一来,我还是有机会赢的。
    满江雪安静片刻,看着尹秋道:那你现在,还想不想拜掌门为师?
    尹秋瞄了她一眼,略有些赌气地说:不想也得想啊,只有拜掌门为师才能留在宫里,要是到了别的峰脉,说不定会被陆师姐送到宫外磨练,一年到头只有年节时才能回来,她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接着说,谁让师叔不肯收我为徒呢,我除了勤学苦练为新弟子大会做准备,也没别的出路了。
    听她这一套一套的,话里话外都在挖苦自己,满江雪莞尔道:那就赢过傅湘再说。
    尹秋本想问一句万一输了怎么办,但一想这话若是说出口,满江雪必会又来说教她没有自信,尹秋及时刹住了话头,顺嘴说:赢了又能如何?
    赢了自然有赢了的说法。满江雪笑得含蓄。
    尹秋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这说了也等于白说,忍不住顶了句嘴道:这我还能不知道么
    她低垂着眉眼,说完这话便不敢看满江雪了,怕挨打,嘴里塞了一大口菜,腮帮子鼓得满满的,每咀嚼一下,两只耳朵也都跟着动起来,活像是只小兔子。
    满江雪看的手痒,在她软乎乎的耳垂上掐了一把,以示小小惩戒。
    饭后,两人围着火炉坐下消食,满江雪叮嘱着:倒春寒还未来,这春日里还得冷上一阵子,自己记得添衣,春装好看也别硬穿,省得着凉。
    尹秋乖乖点着头,看了一眼天色,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满江雪便起了身,拉过尹秋的手说:我送你。
    尹秋贴在她身上依恋了须臾,很懂事地说:不必了,我自己能回去的,师叔送我出院子便好。
    两人便一齐行出门外下了阶,天色暗了,各处的灯笼也都挂了起来,寒凉的春夜潮湿了些,风里都带着薄雾和水汽,尹秋瑟缩着头,与满江雪十指相扣,穿过熟悉的庭院时,尹秋见了那满院如雾如烟的红枫,有那么一瞬间,她竟荒唐地生出一种自己还在紫薇教的错觉。
    云华山山势高耸,常年不缺日照,所以枫树生长得格外好,紫薇教总坛地势低矮,又有四面高山环绕,日光不足之下,枫树也显得要逊色许多。
    尹秋看着那层层叠叠的枫叶,脑子里冷不丁想起了一句话。
    我只能告诉你,不论是你爹娘大婚,还是你娘生产,这两个重要的日子,满江雪都没有到场。
    这是南宫悯留给尹秋的一个悬念。
    她没有说出背后的原因,她只说那原因尹秋若是得知,怕会接受不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东西会让她无法接受?
    尹秋骤然想到这茬,求知欲再一次被勾了起来,可她扭头看向满江雪,不知为何话已到了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连南宫悯都不愿轻易告诉她的事,师叔就一定会告诉她吗?
    答案显而易见。
    尹秋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将疑问咽了回去。
    她暗暗地想,一定要找个好时机问个清楚才行。
    第72章
    入了夜,月亮升起来,挂在那树梢顶上,像一叶扁舟。
    春夜里月色好,院儿里拢着淡淡花香,是桃树上头挤出来的,大大小小的房舍都熄了灯,只余满地清浅月光,微弱地照亮了一处晃荡的水洼。
    那水洼里映着两个黑梭梭的人影。
    尹秋在昏暗中探头张望了许久,见得间间弟子房都已黑了下来,这才回头冲身后蹲着的人说:你跟着我,别闹出动静。
    孟璟捏紧了手里的衣物,轻轻点了下头。
    尹秋打头阵,先一步从廊角行了出去,孟璟小心翼翼地跟上她的脚步,两人佝偻着身子,在冷风中潜行了一阵,蹑手蹑脚推开了汤房大门,甫一入内,尹秋便将门闩锁上了。
    这时候大家都睡了,水也还热着,尹秋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盯着外头说,你快些洗,我替你把门。
    孟璟看了她一眼,匆匆褪了衣衫入了汤池,回首说:你不洗么?
    尹秋摆摆手,示意孟璟不必管自己,说:我先前洗过了,你抓紧时间。
    子时刚过,弟子们都早已睡下,巡逻的护卫弟子也已来过两趟,院儿里没什么人,孟璟从未在这等时分来过女院,即便有尹秋替她望风,孟璟仍是有些抑制不住的紧张,好在直到沐浴完也无人来过此处,孟璟穿好了衣裳,揪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去。
    以后你要沐浴,提前跟我说一声就是了,尹秋面朝着大门,至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总比你半夜来洗冷水好得多。
    孟璟的确许久没有洗过热水澡了,自从来了云华宫,她便长期用冷水沐浴,同样是洗冷水,在男院还有被男弟子发觉的风险,是以她只能每晚都提心吊胆地往女院跑一趟,就算被女弟子瞧见了,也不至于太过难堪。
    汤房没有灯盏,仅有些微从窗纸投进来的月光,孟璟借着那光线穿戴完毕,面颊被水雾熏得有些发红,她看着尹秋的背影,轻声说:谢谢你。
    尹秋笑了笑:不客气,你好了没?
    孟璟嗯了一声。
    尹秋便起了身,将小板凳搁回原处,说:那我送你出去。
    她说着,轻轻抬起门闩推开了一条细缝,谨慎地观望了一下外头的动静,瞥见院子里无人走动后,她才将门彻底推开,侧脸说:来。
    廊檐下的灯笼不知何时也都灭了,今夜月色虽好,却并不能起到照明的作用,尹秋极力瞪大双眼,在昏暗中辨别着周遭的景物,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孟璟跟上来,正欲扭头瞧瞧时,一只纤瘦苍白的手臂倏然自屋内伸出,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登时就将尹秋给拽了回去。
    尹秋吓了一跳,刚要下意识惊呼一声,那只手又迅速从她手腕移到了她脸上,将尹秋的嘴捂得死死的。
    别出声。孟璟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侧。
    听见孟璟这刻意压低的嗓音,尹秋没来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声说:怎么了?
    察觉她说话时的吐息都喷薄在掌心,带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孟璟手指一僵,旋即拉着尹秋快步跑回汤房内的屏风后躲了起来。
    有人来了。
    两人挤在一处蹲着,都将视线放到门口,不多时,便见两个女弟子抱着衣物推门进来了,和她们一样,这二人也是一进来就将门反锁上,像是怕人瞧见似的。
    好黑啊,怎么都不点灯的?一名女弟子说。
    还不都怪你,白日里不好好上课,被教导师姐罚了练剑,这会儿回来有热水就不错了,黑就黑点罢。另一名女弟子说。
    可我看不清啊,哎,你帮帮我。
    真笨!去把衣裳挂起来。
    瞥见那女弟子握着衣裳朝屏风这处走了过来,尹秋心里一沉,正思索着要不要换个地方躲一躲,旁边孟璟已飞快起了身,顺手便将尹秋一提,拽着她眼疾手快地藏进了柜子里。
    这一番动作虽快,但仍是免不了弄出了些许声响,那女弟子显然听见了,立即低喝一声:什么人!
    尹秋一惊,顿时心跳加速,禁不住慌乱起来,反观孟璟却是无比镇定,若无其事地将柜门缓缓合拢了。
    另一名女弟子正要下水,听见动静便问道:有人么?
    好像有脚步声,那女弟子绕着屏风走了两圈,却没见着人影,狐疑道,难道是我听错了?
    别疑神疑鬼了你!快点洗完好回去睡觉,另一名女弟子不耐烦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几个人像咱俩这么晚才回来的?
    那女弟子不太放心,又在屏风周围仔细瞧了瞧,末了才将衣裳挂好,与同伴一起入到池中洗了起来。
    透过柜门的缝隙瞧见那女弟子离开,又听到哗哗的水声传来,尹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好险。
    要是被她们发觉孟璟在这里,可就麻烦了。
    尹秋抬手按着咚咚直跳的胸口,心里还有些忐忑,许是因为受了惊吓,又止不住的紧张,不过片刻过去尹秋便感到手脚发起麻来,有些憋得慌,她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却是才一动就被孟璟倏地摁住了。
    别动。
    声音就响在她头顶,尹秋微微仰首,在昏暗不明的视线中看见孟璟正垂眸瞧着她。
    这柜子不大,甚至还有些狭窄,上头两层摆放着皂粉和澡豆一类的洗浴用品,下方则堆着一些木瓢和澡盆,东西虽多,但好在没将整个地方占完,只是杂乱无章地叠在柜子一侧,尹秋和孟璟便在另一侧空出来的地方挤着,倒是不至于寸步难行。
    可那些木瓢实在堆得太乱了,摇摇欲坠的,稍不留神就会有被撞翻的可能,尹秋被孟璟这么一摁,只得忍着不动了。
    外头水声不停,尹秋默默祈祷着那两人快些洗,可没料到好一阵过去,那两名女弟子也没离开,反倒像是玩起了水,嘻嘻哈哈地谈天说地,一点也不着急走。
    她们俩倒是玩的开心,就是苦了尹秋,她屈腿半蹲着,站也站不起来,坐也坐不下去,又担心将身后的东西碰着,尹秋待得四肢酸痛,呼吸不畅,忍了老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便伸手搭上孟璟的双肩,撑着她说:不行了,我好难受
    孟璟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同样是坐立不得的姿势,纵然两人身形偏瘦,不算太挤,但这种情况下谁敢轻易动弹?
    忍着。孟璟咬紧牙关,努力维持着身形。
    尹秋便又忍着了,却是控制不住地打起颤来,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手上用了劲,掐的孟璟皮肉生疼,这么一来,孟璟也忍不住了,她听见尹秋的呼吸声愈发急促,暗道这样下去怕是不妙,便凑到尹秋耳边用气音说:你站起来些。
    尹秋两腿都在抖,好不容易站起来却又一头撞上了隔层,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孟璟赶紧将她脑袋一捂,同时靠着柜子滑坐下去,尹秋担惊受怕间只感到腰间环上了一双手,下一刻,她便被孟璟给扯了回去,顺势坐到了孟璟腿上。
    一股皂角的香气霎时扑面而来,尹秋解放了手脚,顿感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她两手仍旧搭着孟璟的肩维持平衡,气喘吁吁地说:我会不会太沉了,压着你没有?
    孟璟扶着她的腰,闻言没有很快答话,而是过了片刻才说:没有
    两人便就这么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再动弹了。
    饶是如此,尹秋还是绷着神经不敢松懈,她竖起耳朵听着外头那两人的动静,却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颇为吵闹,尹秋吐了吐气,暗暗安抚自己不要慌,可等她平复了心绪之后,那心跳声却还是响个没完,始终充斥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尹秋面露疑惑,收回一只手在心口感受了一下。
    分明跳的不快了,怎么还这么响?
    很快,尹秋就反应过来了,那不是她的心跳声,是孟璟的。
    微弱的光线自门缝钻进来,宛如一缕若有似无的飘带投在了孟璟的眉眼之间,尹秋垂头看了看她,心道孟璟看着倒是淡定,实际却是比她还要慌张许多,尹秋想了想,凑近须臾宽慰孟璟道:你心跳好快,没事的,等她们走了就好了,别紧张。
    孟璟抬眼看着她,眸中映着那雾气般的月光,衬得她一双眼眸湿漉漉的,像是染上了一层霜气。
    她没有说话。
    两人的气息交融在一处,是不同的味道,孟璟闻着尹秋身上熟悉的馨香,忽然在这一刻回想起了藏书阁那日,尹秋将外袍盖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也闻到了这样的香味。
    像是清浅的兰花,带着点些微的甜,闻起来会莫名让人觉得很安心。
    记忆中,母亲身上的气味,也是有些类似的。
    孟璟的眼神在翻飞的思绪中逐渐变得失真起来,她想起最后一次和母亲拥抱时,她也像此刻的尹秋这样,坐在母亲身上,在颠簸的马车里紧紧地靠在母亲怀中。
    她还记得那天夜里的血腥味,那么浓烈,那么滚烫,也那么叫人难以忘却。
    心里还是恨的。
    可她恨的不是别人,她恨的,是不能学武,不能报仇的自己。
    快了,她们在穿衣裳了。尹秋扒在柜门口,努力瞧着那两名女弟子的身影。
    她说完这话,正要轻轻将柜门打开一些,腰上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痛意,尹秋极轻地低呼了一声,收回视线看向孟璟,诧异地说:你突然那么大力干什么?弄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