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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这几个字沈明安是切身体会过来的,他当时从王家逃出来,在济华寺里挑灯夜读,冬天冷得手指上生了冻疮,蜡烛被风吹得晃眼睛,可是没办法,寺里没有油灯,他只能小心地用手护住那一簇烛火继续看书。
三年才一次的会试,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沈明安再清楚不过,许多读书人争破头要参加科举,不仅是为了施展才能和抱负,也是因为这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方法。
若是连最基本的公平都不能确保,他们这么多年的苦读又有什么意义。
“你和我一起去见皇上,把你做的这些事都和皇上主动坦白。”
陆清识见沈明安非但不帮他隐瞒,还要他主动将事情坦白给陆承景,顿时惊慌失措,跪在地上求他,“不行,先生,我不要去见父皇!他会生气的,他会骂我的。”
“起来!你是储君,怎能跪我!”
陆清识被他一吼,吓得低着头站起来。
“皇上看重你,你现在去和皇上认个罪,顶多是受些罚,还能保住你太子的位置。”沈明安气他愚蠢而不自知,更气他懦弱无能,没有担当,“这件事情不可能不彻查,否则其他学生闹起事来,皇上为了还他们一个公道也会第一个弃了你的,我就是想替你瞒下来也瞒不了多久,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朝臣要弹劾你!”
“我不去!父皇这次好不容易对我委以重任,我不能办砸,我不能让他知道,我不去!”
“我和你一起去,我会替你和皇上求情的,你自己承认错误。”沈明安决绝地拽着他要往外走,陆清识张皇失措地去掰他的手。
早上刚下过的雨,这会儿天气阴沉沉的,风迷得人睁不开眼,天上的云被风吹得快速移动。
陆清识下了马车,几乎是被沈明安一路拽到了华兴殿的门口。
华兴殿门口的白幡布招摇惹人眼,陆承景背着手在大殿门口踱步,时不时心焦地往大殿里头望去,眼中失焦,布满血丝。
陆清识一路上都在试图掰开沈明安的手,不断地求沈明安不要带他去见陆承景。
待见到陆承景,陆清识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陆承景浑浊的眼睛慢慢聚焦,不悦地盯着他们,声音尖锐,“你们来做什么?”
“是为了今年春闱的事情。”沈明安松开陆清识,“殿下自己说。”
陆清识却只是一言不发地跪着,浑身筛糠一般地抖。
沈明安恨铁不成钢,替他开了口,“今年春闱的时候有一个叫杜勒的考生,在前两场会试的时候,买通考官透题,将事先写好的试题带进考场,第三场会试为了万无一失,找人替考,此人是太子殿下乳母的弟弟,因为乳母对殿下有恩情,殿下原先就知道,却默许了他这种行为,是臣没有教导好他,臣愿意与太子殿下一起受罚。”
“陆清识,是不是这样?”陆承景面容扭曲消瘦,眼睛外凸,停下了脚步,瞪着眼睛侧身站着对陆清识怒吼:“朕要听你自己说。”
陆承景的样子太过可怖,陆清识从小就是被他父皇捧在手心里的,连句重话都很少听到,他何曾见过自己的父皇对自己这个样子,当下就脑子里空白一片,他害怕陆承景骂他罚他,大叫起来,“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想这样做的!”
陆清识偷偷看了跪在一旁的沈明安一眼,慌不择言道:“是先生指使我的,是先生教我这么做的!”
“……殿下?”沈明安怎么也没想到陆清识情急之下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像是从来不认识陆清识一样,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小时候牵着他的手甜甜地唤他先生的孩子会变成现在这样。
无能懦弱,错而不改,谎话连篇。
他茫然地盯着陆清识,肩上忽然被陆承景踹了一脚,喉中隐隐有丝腥甜。
“沈明安,你长能耐了,方才杨澈还来找朕取消赐婚,是你去和他说的吧。”陆承景冷冷地瞧着他,心思却系在华兴殿内,不耐烦地说:“撺掇太子,违逆圣旨,朕看这太傅你也别做了,正好翰林院缺个抄书的小吏,滚吧,滚回你的沈府去,别在这儿碍朕的眼。”
第46章
华兴殿内忽地响起一阵诡异的铃铛声,像是催魂一般,陆承景瞳孔巨缩,没再管面前跪着的两人,急急忙忙地掀开门口的白布,拔腿朝殿内跑了进去。
或许陆承景根本不在意杜勒找人替考这件事情到底是陆清识做的还是沈明安指使陆清识做的,陆承景原本就对他有所顾忌,这一次沈明安拒绝赐婚再次惹恼了陆承景。
他只是缺一个对沈明安发难的机会,而陆清识把这个机会送到了陆承景面前。
“……先生。”陆清识像小时候犯了错那样扯了扯沈明安的袖子,蹲在地上想把他扶起来,给他道歉说:“对不起。”
沈明安甩开他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捂着肩自己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先生,我刚才……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害怕父皇骂我罚我,我刚才是鬼迷了心窍才会那样说的。”陆清识跌坐在地上怔愣地看着沈明安,忽地抱住了沈明安的腿,像个孩子似的仰起头,哭着对他说:“乳母她待我真的很好很好,但我不应该找人去给杜勒替考,我刚刚也不该把责任推卸给你的,对不起先生,我知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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