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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忙站起身,用围裙擦着手,问夏培哪位。
还是那一套,夏培用成老师称呼成心海,王淑勤起先很惊讶,成心海过世前就跟学校解除了聘用关系,王淑琴没能拿到校方任何慰问金,本来以为跟这个学校没啥关系,却又有学生来找。
被王淑琴让进屋,夏培没落坐,扭着手不安地站在一旁,视线随着忙和沏茶倒水的王淑勤一起动,直到又跟王淑勤视线对上,夏培才‘啊’地一声,他蹲下来从箱子拿出点心,水果,牛奶和一些方便携带看起来很贵重的补品,将它们整齐地摆到桌上后,旅行箱基本清空了。
王淑勤满眼冒光,脸上乐开了花,客套地说咋来一趟这客气,手不停地摸摸这个碰碰那个,不知坐在哪儿的成心睿突然挤到夏培和他妈之间,从塑封袋中扒拉出一个苹果,衣服随便擦了擦,咔嚓就是一口。
见来不及喝止,王淑勤气得要拧成心睿的耳朵,手还途中,夏培已经拿出一张金灿灿的银行卡送到王淑勤眼前。
这回不但王淑勤,咬着苹果,歪头正躲她妈的成心睿一同愣住。
“啊……是这样,我以前找成老师借过钱,这是还他的。”
屋内陷入安静,最先反应过来的王淑勤哎哎哎地叫,她接过卡翻来覆去地看,大咽口水,有种要把卡吃下肚的架势。
“多少钱?”成心睿问。
“五万。”夏培低下头,不安的样子。
王淑勤哎呦一声惊叫,有被吓到的颤音,夏培连忙抬头,正看到成心睿双指夹卡高高举起,另一只拿着苹果的手封锁王淑勤,说正好交学费了。
王淑勤武力值瞬间飙升,揪过成心睿头发一顿拉扯,长期干农活的妇女膀大腰圆,手劲其大,要不是夏培在场,非薅下来两绺成心睿的头发不可。
卡抢回来,王淑勤珍惜地用嘴吹了吹,手抹了又抹,贴身放好后,一抬头,夏培跟他们娘俩站出好几米远,知道自己失态,王淑勤挨过去不好意思地对夏培笑,说成心睿小孩不懂事,别往心里去。
夏培去看成心睿,正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他马上移开目光,问王淑勤;“我听成老师说他好像只有一个妹妹,没说过还有弟弟……”
“俺村不是不让多生娃嘛,怕罚款,他一直过继在他表叔家,心海这一走,我倆娃都没了,就让他回来……”说着,王淑勤语气染上一层晦暗,神情也黯淡下来。
夏培把头低得很深,他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的样子。
咬了会儿牙,夏培抬起头,对屋中的人笑了笑,规矩地背上包,拉上箱子跟他们道别,王淑勤像是惊到了,拽着夏培不让走,非要留下他吃晚饭,夏培没接这个话,掏出一张提前写好的小纸条,上边是他的手机号和详细住址,腼腆地对王淑勤点了一下头,说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找他。
与那张卡的命运差不多,纸条还没在王淑勤手中捂热乎就被成心睿抢过去,一不做二不休,成心睿这回拉着夏培就往门外跑。
身后王淑勤叫骂声越来越远,夏培被拽着一口气跑到村头,他喘得快断气,没什么东西的胃一个劲泛酸水,蹲在地上发出难过的干呕声,这三个月饮食极不规律,大多时候一天就吃一顿饭或者干脆不吃,胃被搞得很弱。
正忍着那股翻腾劲,成心睿用鞋尖碰了碰夏培的后脚跟:“哎你!成心海根本没借你钱对吧?”
夏培吐出几口唾沫,慢慢站起身,怯怯地看他。
“人都死了,又没借条,千里迢迢跑过来还钱,哥哥你有病你知道吗?”成心睿冷淡地哼出声。
夏培没说话,垂下头。
从见到这个瘦不伶仃的人就没看到他抬过几次脑袋,是有多重?
成心睿一脸不耐烦:“你就给我们家钱也没用!”狠狠啧一声,手在头后挠着:“也不知道你干啥这样!图啥啊……王淑勤她可能造呢,多少钱她一礼拜都能给花干净,宁可输在牌桌上也不给我付学费,操,高二我就得辍学,”说到痛处声音放大,火更大:“你还敢把电话给她!等她天天粘着你找你借钱,把你薅得毛都不剩就哭去吧,脑袋糊上了!”
“那之前你的学费……”夏培打断他。
成心睿撇了下嘴:“成心海呗,他给我付。”
“我加你微信。”掏出手机,夏培不走心地一说:“我给你付。”
“你谁啊?!”火山喷发式的一声高叫,成心睿俨然把夏培当病人看,还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那一挂,他一摆手;“有病治病去,别出来吓唬人。”说完,转身往前走。
情急下,夏培做出拉人的动作,成心睿不但回身推了他一把,还跟哄苍蝇一样:“去去去!我警告你少烦我啊。”
不敢再作出什么,夏培咬着嘴看着前面人的后背,正当他拉起地上行李,往成心睿反方向转身时,后边一声破音:“哪儿去啊?!往这走!”
夏培转回身,不知什么时候,成心睿嘴上斜斜地叼了根稻草,有气恼,有烦心,但不可否认地还有那么点温暖透出来,也许不过是夏培非要这么认定的,有那么一刻,他真的觉得跟他哥好像。
什么不能自已的东西往上翻涌,夏培感到胸口胀得发痛,眼眶也是,他上手摸了摸,一丝丝变化也没有。
迈开步,他踩着落在地面成心睿的影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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